混沌童年憶沙坑(1949-1958)
溫英幹
2007年為沙坑國小成立90週年紀念而寫
刊載於該校網路版中
回到祖居
先父溫安谷先生(1915-1995)於1949年七月從新竹縣橫山鄉內灣國小教務主任調升沙坑國小當校長,到1958年九月調離,在該校有九年又兩個月之久,是歷任校長任期第二久的一位(最久的是劉德明校長,1961年九月至1970年十二月,任期比先父多一個月)。
其時我快滿六歲,上有轉學到沙坑國小的大哥英樹(升上小學五年級,沙坑國小第六屆畢業生)與大姊絢美(升上二年級,第九屆畢業生),下有和我一樣還沒上學、年幼的弟弟英文(三歲)及大妹淑影(剛出生),一家七口從內灣搬到沙坑,住在校長宿舍(現已改建成禮堂)。沙坑村離現福興村的祖居(八十份及馬福)不遠,父親調到這裡等於回到家鄉,使我們與其他溫氏宗親更加接近。
我於1950年九月進入沙坑國小就讀一年級直到1956年七月,成為該校光復後第十一屆畢業生。很有意思的事,父母親共有八個孩子,但只有我完全是沙坑國小「製造」出來的畢業生,從一年級讀到六年級;大哥和大姊從內灣國小轉學到沙坑國小畢業,弟弟及大妹則是讀到五年級及三年級,因父親調職而轉學。沙坑是我童年成長的地方,雖然離開這裡將近半世紀,但童年往事仍記憶猶新。
昔日沙坑(1950年代)
沙坑國小是鄰近三個村莊的小學:沙坑村、太平村及福興村;該地區山明水秀,客家鄉民純樸熱情。沙坑村人口密集的地方其實是一個坡地。沙坑國校位在山坡之中段,坡下即是公路,為竹東鎮往關西鎮之間的孔道。當時還沒有柏油路,來往主要是新竹客運公司的巴士及載貨卡車,轎車較少,每有車輛急馳而過,塵土漫天。有兩家雜貨店算是本村的商業中心,客運巴士即停靠在雜貨店兩邊。沙坑國校前校門設在公路旁,進了校門即是石階一段,拾級而上為一平路,然後再有石階,再接平路一段,平路右邊即為校長宿舍,左邊竹林內則屬陳家。平路盡頭再扶石階而上,方是國校正門。左側為操場,右側有一路徑通往教室與辦公室。
沙坑村中心部份是在公路旁的幾家店以及公路西邊的莊子。這個莊子位於山坡上,自公路旁雜貨店附近沿一小馬路往上坡行,兩面都是住宅,除一家肉鋪外(為族姐所開)再無其他商店了。至莊子尾巴有一土地廟為村民迎神賽會的中心,野台戲、雜把戲等也都在此處上演。
在雜貨店附近往莊子路上另有一池塘(現已填平),池右稍高的一塊平台即為沙坑國小,左邊有一條路通往莊子,池塘左邊即是三位兄弟安禎.、季禎、家禎堂伯的家。這一處佔地寬廣約百坪以上的四合院是他們的尊翁溫士銓先生留下的。安禎在右,季禎在中,家禎在左;但因家禎伯一直住在頭份,故季禎伯等於向家禎伯租用季禎伯父一家住中間及左側。安禎伯人丁單薄但居所高雅。季禎伯父(1907-1999)和伯母則共養育八個兒子,五位女兒,「生產力」驚人,兩位伯父的家也是我們童年最值得回憶的地方。我們三兄弟經常到他們家去玩,主要原因是堂兄弟與我們兄弟年紀相若,住處又近,因此來往親密。另一個地方是宿舍斜對面坡下的陳家。陳家也是大家族,房子很多均有相連,主要的是一棟四合院的房子,稍為陳舊。陳家的家長是玉和先生,我們這輩稱之玉和叔公,他自日據時代開始即在家開設漢文私塾教漢文,1950年左右他年約七十歲,仍然辦有私塾,學生泰半均有成就,所讀之書為三字經、昔時賢文等。父親年輕時也曾授業其門下,所以父親漢文基礎不錯。玉和公的孫子們與我們年紀相若,其中陳榮茂是我同班同學,也是小學好友。
先人事蹟
說起溫士銓(1868-1931)及溫安禎(1896-1973)兩位溫氏長輩在地方上是很有名的,對沙坑國小的開辦有很大的貢獻。溫士銓公是先祖父(阿養公1877-1958,二房老三)同父異母之兄長(本名欽清,大房老三),日據時代曾任橫山區(鄉)區長,曾設法在沙坑開辦小學,但因各方意見不合,沒有成功。直到其長子安禎伯父擔任橫山庄長(鄉長)時,再度奔走,於1907年(日本大正六年)三月卅一日,終於成立「樹杞林公學校沙坑分教場」,開學時有四十餘學生;到1921年升格為沙坑公學校。[1]先父生於1915年,可能在沙坑公學校剛升格成立時進入一年級,六年後(1927年)畢業,考取竹東公學校高等科,二年後畢業考取當時頗負盛名的「台灣總督府台北第二師範學校」之「小學師範部」,在「公學校本科正教員養成講習科」修習三年後於1933年畢業(時年十八歲),取得公學校訓導資格,在幾個地方教過書。二次戰後台灣光復,到內灣國小擔任教導主任,調到沙坑時年方卅四歲,算是相當年輕的校長了。沙坑公學校即為光復後沙坑國民學校的前身,父親可能是第一位「沙坑國小」畢業後的校友調回母校擔任校長。
家居甘苦
我們住的校長宿舍為日式房子,平時由廚房出入,後面正門反而較少行走。室內除了廚房和正門口玄關有水泥地外,其餘均是塌塌米或木板走道。宿舍周圍除少許樹外便都是空地,當時父親的薪水微薄(月薪約新台幣500元),要養育七口之家非常不易,為貼補家計,父母親將屋旁空地拓為菜園,栽植不少蔬菜,並養豬及雞。菜園後即是附近人家的田地,這些田地比我們住處又低了約十公尺,底下有一小水溝,是由鄰近高處的池塘引來灌溉田地之用。母親和周圍鄰家婦女們就是在此小溪上洗衣服,水高清潔,由菜園後門往下走一段小路即可到達。大姊因為年紀較大(也只不過十幾歲)也要幫忙家務,洗衣燒飯,帶領幼妹,非常辛苦。我與大哥則要幫忙照顧菜園,還與弟弟定期到坡下一間碾米廠蒐集米糠作為雞食之用。還沒上初中以前,正門玄關打打掃由我負責,也要用抹布擦洗地板。上初中後這些家務就由弟弟英文接手。我們子女從小就被要求分擔家務,使我們長大都能在家事上幫忙,不以為苦。
當時居住之生活條件雖然非常貧瘠,但精神生活卻似乎很充足,現在回想起來滋味無窮。日式房子有可愛的一面,生活空間完全是平面的,玩耍空間大。在沙坑期間,我們又添了兩位妹妹淑娟和麗姿,一家九口擠在狹小的日式宿舍,好不熱鬧。晚上睡覺時在兩間相連的塌塌米上掛兩頂大蚊帳,一家九口就分擠在兩間房間睡覺。夏天天熱,直接睡在塌塌米上;冬天天冷則下有墊被,上蓋厚被,記憶中從來沒有失眠的夜晚。日間起床後把棉被枕頭往壁櫥裡一收,即是兩間相連、寬敞的塌塌米房間。旁邊長長的木板走道中間擺放一張圓桌作為我們溫書的書桌(使用書桌是分年齡的,因為兄弟姊妹就學時間不同,因此書桌的使用並不擁擠)。廚房中有一小間飯廳也是塌塌米的,上有一矮桌供吃飯使用,也是我初中時所使用的書桌。我們在沙坑一直住到1958年九月,因父親調往新竹市龍山國校校長,方依依不捨搬到竹東鎮居住,1960年么妹麗卿在竹東出生,使我們家成了十全十美的十口之家。
1950年代物資缺乏,公教人員的薪水極為微薄,我們吃的是粗茶淡飯、青菜地瓜;逢年過節才有大魚大肉可吃。平時也很少有機會吃到糖果。這樣的飲食現在看來竟然是最佳的有機飲食。我的牙齒到現在都完好無缺(有些蛀牙也是中年後的事),體重在近年來吃好穿好後才增加的。小學六年,我大概是在三年級時才有鞋子穿。有一次要照全家福相片,臨時向鄰居的同學借長褲穿,可見當時生活之清苦。但大家似乎不以為意,醬油泡飯是常事,如果有豬油拌飯,就如天上美味。
祖父還健在時,與祖母及其他族人都住在馬福。那時交通不便,我們年長的兄弟及大姊不時要翻山越嶺走山路約一小時才能到達祖居,有時還要在那邊過夜。回程時,祖母都會包一大堆土產讓我們挑回家,走路時擔子越來越重,只好咬牙忍耐,直到回到家才大功告成。這種訓練也養成我們日後刻苦耐勞的精神。
父親雖然貴為校長,回到家卻很體貼母親,幫忙做家事,種菜、養豬、養雞、洗衣都會幫忙,成為子女最好的典範。受過嚴格日式教育的他,很重視禮貌。要我們稱呼學校的工友XX哥,有客人來訪必須打招呼或敬禮,尊稱來客(伯叔嬸姨師等)。有客人在家吃飯,我們都要幫忙端菜倒酒。父親在學校與其他老師互動良好,等到他調職的消息傳開時,家中客人絡繹不絕,來向父親致謝致意的非常之多,可見父親做人的成功。
1958離開沙坑,雖然不再住在那裡,但家人經常還會回到沙坑及福興村的宗親家,特別是掃墓時,大家都會聚集在八十份的祖墳前紀念來台列祖先輩。沙坑有我最寶貴的童年回憶,也是孕育我成長的地方,我一直不會忘記這裡的好山好水及好人。
成為第十一屆畢業生(1950-1956)
溫英幹
沙坑國民學校,自我1950年入學、到1956年畢業,直到我們家於1958遷離,一直維持著十二班級,每年級兩班,教員十來人,沒有職員,只有一名工友。我畢業時為光復後第十一屆,畢業名單上共有108位同學,這段時期,先父溫安谷先生一直是本校校長(1949七月—1958九月)。
七歲入學
照當時規定應在滿六歲後入學,我生於1943年十月,算是年尾人,在1949年九月曾隨班附讀,但還差一個月才滿六歲,可能因不符規定,不能上學,直到1950年九月,將滿七歲時才入小學,說起來吃虧了一年。直到我進了大學,在大學名冊上發現大多數同學和我一樣「及齡」入學(民國32、33年次),但也有少數同學的年紀都比我小足足一歲以上,大概都來自大城市,算是「違法」早讀書的,也可見那時候鄉下人好像比較守法!
我入小學一年級之前,學校也未設置幼稚園,因此相當於在七歲時才接觸到書本,不像城市的孩子在上了幼稚園小班、中班、大班後,進小學前已先識很多字。我進小學前,一字不識。由於在客家莊長大(當時以為全世界都說客家話),不知道當時是否會講國語;不過記得剛入學時就開始學習注音符號了。國校老師分為二種,一為本省籍客家人,一為外省籍,閩南籍很少。當時本省籍人士,像家父多在光復後才開始學習國語,很多人說客家人的國語說得較閩南人來得標準,因為語音很像,我想很有道理。國校裡老師若是於台灣本地讀完師範學校的,國語說得最好,外省籍老師若是隨政府遷台的,國語則帶有鄉音。
一年級生
我入小學一年級被編入甲班,另有一班乙班,剛開始每班約60位。我們甲班的導師是當時的教導主任溫朝鎮先生,教我們注音及識字,印象中他態度溫和,對學生很少打罵。他是桃園縣龍潭鄉人,隨其父(溫德府先生)母遷來沙坑,家中經營雜貨店,序起譜來我們可算是同宗。朝鎮先生在家為長子,下有三弟:朝海、朝添及正道;正道最小,長我一歲,在學校時高我一班,是我小時最要好的玩伴之一,為人幽默有義氣,玩的點子很多。另外幾個最好的玩伴都是我同班同學:溫正巳是季禎堂伯的兒子;陳榮茂是陳玉和公的孫子;溫俊治,是安禎伯的孫子,算是我和正巳的堂姪;溫瑞平,族親;陳裕勝,住在附近的同學。
我現在仍然保有小學時代的成績單。其中一項紀錄是1950年十一月,即剛開學時的體格檢查,身高是116.1公分、體重20.0公斤、胸圍59.5公分!旁邊有民國26年(1937年,應該是日據時代?)「全省」學生體格檢查統計平均表,男子八歲(上面的說明是滿七歲過一日以上至滿八歲作為八歲)的平均身高為113.8、體重18.9、胸圍57.3;看來我還比平均值高一點點。
我就讀小學一年級時,大哥已是小學六年級,姐姐三年級。也許我們是校長的孩子,比較容易受到老師們的注意,而我們兄弟姊妹也不敢亂來,言行舉止都比較小心,免遭物議。後來大哥在沙坑國校以第一名畢業,姐姐是第五名畢業,我則一年級開始即被選為班長,一直擔任班長或副班長六年,成績則一直保持在全班第一名。弟弟與大妹成績也不錯。
啟蒙時期
我二、三年級的導師是戴明皇老師,他教學認真,記得我們全班同學曾被處罰責打,我也不例外,原因已忘,大約就是頑皮或是考試成績不佳吧!戴老師的女兒菊妹也在我們班上,倒忘記她是否也挨打。
四年級時,橫山國校調來林明照老師,他們一家住在國校操場旁的宿舍內,這裡宿舍有二家,他們在前一棟,後面住的龔學文老師。我有時也到林老師及龔老師家玩,老師們對我也很照顧,但林老師不久又調走了,宿舍由韓彩棠老師一家居住。
五、六年級導師是溫其富老師,他是福建上杭縣的客家人,在大陸讀過師範,來台後單身在沙坑國校教書,溫老師是客家人,等於回到了家鄉。後來經由媒人介紹娶了本地一位客家小姐,婚後不久他們即有一女玉嬌,其後陸續增添兒女,家庭幸福美滿。其時他們住在公路校門口對面的一個學校宿舍裡,隔壁為溫德府先生(溫朝鎮先生尊翁)的雜貨店舖,另一邊則為學校教室,我曾在那裡上過課,後來他們又將店面搬到斜對面,至今溫家後代仍住在那兒,是二層樓房,開雜貨店。
其富老師是我真正的啟蒙老師,他教我們作文及算數。我的算數及作文基礎就是從他那裡打下的。我的數學成績一直到後來都很好,與從小有基礎有關。除指導作文外,他還借書給我閱讀,多是通俗古典小說類。依當時家長們的觀念,課外書乃是「閒書」,對孩童有害無益,讀了會妨礙正課、浪費時間。但其富老師卻有不同的看法,鼓勵學生讀課外書,特別是古典小說,以增進閱讀及寫作能力。我小學三年或四年級開始看這些課外書籍,如薛仁貴東征、薛丁山征西、伍虎平西、女俠黑龍姑等小說我在四年至六年級的時候已經讀過,有些是其富老師的藏書。那時我經常到好友陳榮茂家中玩。他的祖父玉和叔公,在日據時代是漢文的私塾老師,家裡留下許多古典通俗小說,例如水滸傳、西遊記、三國演義等,我常在他家流連忘返讀這些書,有時到天黑後才回家。這些書對我而言是進入一新境界,乃至對國文自此產生濃厚的興趣。我曾於小學六年級由其富老師選派參加全鄉作文比賽,地點在橫山鄉大肚國校,雖然沒有得獎,但已經打下我中文及古典文學的基礎。
其富老師後來調到竹東鎮的員崠國小,在那裡服務到退休,現在已經子孫滿堂。他也是家兄英樹的老師,因此我們還一直與他保持聯繫。(我曾寫過一篇文章「吾念吾師」,敘述影響我少年時期從國小到高中的三位老師;其中國小時代即是關於其富老師的,收在台北天恩出版社《心園雅歌》一書,24-27頁,2004年五月出版。)
其他記憶
沙坑國小其他老師也都很優秀、富有敬業精神。例如統管總務的張璘光老師,善於書法的宋金發老師,知識豐富的戴榮榜老師,風度儒雅的龔學文老師,鄉音未改、教學認真的韓彩棠老師;另外還有比較年輕的鄧振鐸老師、陳梅英老師,及堂兄溫正文老師等。我們學生對老師都畢恭畢敬。當時還有體罰制度,因此同學們吃老師鞭子的很多,但到現在我們都感謝老師們的教導。父親是校長,也重視學生的紀律。每天到學校老師都要檢查我們雙手的衛生。每天升旗典禮,聽校長的訓話是例行公事,父親常常利用朝會的場合告誡學生做人做事的道理。
我小學時代國文和算術成績很好,此外是很愛畫漫畫。當時凡是模仿書上漫畫皆可畫得唯妙唯肖,尤其喜畫古人像,如關公、岳飛之古裝像。大哥還買有漫畫速寫的書給我,但我的漫畫天才在高中後就逐漸消失了。我也喜歡唱歌,音樂天賦可能是來自父親的遺傳,因為父親和我們兄妹八人,人人喜歡唱歌,大哥是台北師範音樂科畢業,之後靠音樂吃飯(在學校教音樂,在家教鋼琴)。而我小學時和大姊被選拔參加國校合唱團,首次到新竹市比賽,似乎是第一次到「大城市」(到竹東鎮則是第一次「上街」),心中非常興奮,東張西望的看著兩邊的大樓,真是壯觀啊,被家人笑說是「山呆上街」,客家人說的,指鄉下人進城也。在省立新竹高中讀書時,我參加學校合唱團,在台中市得到全省高中第一屆及第二屆合唱比賽第一名(竹中連續得了十次冠軍)。
老師們經常在學校網球場打網球,我們學生在鄉下沒有什麼正式的運動,課餘常玩的則是在操場打躲避球,同學溫瑞平是箇中好手,我們常玩到天黑,母親到操場來叫回吃晚飯時才罷手。夏天天熱時則隨年長些的學長或堂兄們去附近的小溪游泳。起初只是玩水,記得忽然有一天竟然會浮起來,可以用「狗爬式」游泳,從此游泳成了我最喜歡的運動項目。鄉下也沒有休閒活動,最常做的事是與童年玩伴溫正道、陳榮茂、溫正巳、溫俊治等到野外去抓昆蟲,玩彈珠及陀螺。那時也不用補習,每天做完功課就是玩或讀小說。我們在沙坑的的童年真的很快樂。
免試升學
1956年我小學六年級將畢業升學時,當時的教育部(部長為張其昀先生)在新竹縣試辦免試升初中的計畫。此時全縣所有有高初中的學校,因免試升學之故,都停辦初中招生。當時桃竹苗三縣當中,尤其是新竹縣學生心目中最嚮往的是省立新竹中學,因免試升學計畫也停辦初中部,使許多嚮往竹中的小學生大失所望。
免試升學對我們這屆及下幾屆的畢業生有利與不利;有利的是一般學生只要有意願不必經考試即可讀初中,不利的是成績好有志升學的學生必須就讀當地學校,教學品質可能有問題。例如我們所分發的學校是因應免試升學所興辦的橫山初中,地點位於橫山鄉鄉公所所在的橫山村,如果我分發於橫中去讀書,則將來升高中可能有問題。在考慮之後,父親決定讓我去報考沒有受影響的省立中壢中學。導師溫其富老師就帶著我們共十一位學生,一同到中壢鎮參加考試。當時交通不便,不能當日來回,我們在中壢鎮的一家小旅館二樓投宿一晚。記得我們投宿在樓上右手邊一大間有塌塌米的房間大家擠睡,左邊另有一小間房,我和幾位同學不小心走過其門,只見裡面塌塌米上躺有一個女人,另有二個男人在旁,後來才知是房客召妓!
壢中考試放榜後只有我和另一同學張健平錄取,健平家在太平村(太平地),其大哥為理髮師。健平和我一起在壢中不同班讀了一年半,又因家中經濟不容我們在外縣過外宿生活,我們一起轉學到竹東中學唸完初中。畢業後,健平未再升學,後成為手藝很好的裁縫師,另闢一個有一技之長、收入又好的職場。我則在東中畢業後考取省立新竹高中,三年後再以第一志願考取台大經濟系,從此靠經濟學「吃飯」直到今天。
同學聚樂
在沙坑國小畢業後,很多同學都到剛成立的橫山初中(算是竹東中學的分部)就讀。畢業之後考高中或就業,大都份後來都分居在大台北及桃園、新竹地區,他們都有很好的發展及良好的經濟基礎。另外一班成績最好的林阿斗同學,因家境不佳,畢業後即輟學在家,後從事木匠工作及其他事業;另有一位讀畢竹東高中的魏隆昌,也是一位優秀學生。除了我上大學及另一位潘正夫同學讀政工幹校畢業外,即無其他同學直接繼續就讀大學(就業後去讀大專的除外)。正夫多才多藝,在軍中表現傑出,後轉任台北醫學院擔任總教官,退休後被借重到台北市立萬方醫院擔任總務主任,任內建樹極多,現又二度退休,除擔任該醫院顧問外,其他時間則逍遙度日;他的領導能力令我欽佩。隆昌其後在工廠任職,曾派到大陸任職,現在也退休,經常來電問好,溫情可感。溫俊治在中華電信工作多年,最近退休。他是畢業後召開同學會的「班長」,我很樂意經常被他召集參加同學會。陳裕勝頭腦聰明,為本班「鬼才」,農校畢業後曾從事藥劑師及多種事業。限於其篇幅,其他很多同學就不多說了。
我後來留學美國,又在美國做事。雖然相隔萬里,同學們對我的熱情不減,一直和我保持聯繫。1996年我自美國退休回國到花蓮的國立東華大學任教後,經常參加小學同學們的同學會。同學們有婚喪喜慶的事也會通知,於是經常我由花蓮搭飛機或火車回到新竹/桃園一帶。同學們雖然受的教育可能沒有我多,但其他方面像處事為人、各行各業的知識,各有所長,都是我學習的對象。同學們多半都已經升等為祖父母級,但在一起唱歌作樂、談笑風生,大家又回復到童年時期的童真情懷,享受真誠的友誼。這情誼從1950年代在沙坑國小六年開始延續到今,已經超過半世紀;這情誼令人想到反璞歸真的喜樂,永不消減。
在沙坑國小慶祝九十大壽的時候,我以畢業於母校為榮,也為能和一百多位純樸的同學們同班為榮。
作者溫英幹,本校第十一屆畢業校友(民國四十五年),國立台灣大學經濟系學士、碩士;美國約翰霍普金司大學政治經濟學博士;畢業後在位於美國首都華盛頓的聯合國所屬世界銀行擔任經濟專家二十餘年,退休後應聘到花蓮國立東華大學任教,曾任該校大陸研究所所長、經濟系主任兼國際經濟研究所所長;現任該校經濟系專任教授,兼職中華民國中央銀行理事。擁有美國特許財金分析師及中華民國證券分析師證照。
[1] 參見陳玉蟾撰寫沙坑國小簡史,http://www.skps.hcc.edu.tw/概況/校史.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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