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6月23日 星期一

我的非常夢想

好朋友,好同事,好僕人
原載宇宙光雜誌,「我的非常夢想」專欄
2008年1月號,頁37-40
文/溫英幹
(現任國立東華大學經濟學系教授,兼職中華民國中央銀行理事)

夢想的英文是Dream,中文翻譯成理想或願望。夢想能轉化成一個人奮鬥的目標或使命。我的一生有很多夢想,隨著時間而有不同,但在四十歲前卻沒有一種中心夢想,或著說,沒有一個明確的人生目標或人生使命。

在台灣早期的升學主義壓力以及家庭經濟壓力下,少年的我只有一個夢想—考上好高中,好大學。考上大學後,只單純的夢想可以畢業,減輕家中的經濟負擔。大三大四時,夢想變成希望出國留學,拿到一個博士學位。深究起來,這些都不是真正的夢想,而只是隨波逐流的願望。1969年夏天我隨波逐流到美國留學,1974年拿到著名學府的經濟學博士學位,總算不負台灣父老的盼望,父母親家裡掛著慶賀的匾額,慶祝「公子」榮獲某某大學博士學位,算是給父母及親戚很大的面子。

獨一無二的計畫

我人生最大的改變是,取得博士學位的前一年,與妻子受洗成為基督徒。之後我的人生觀就不再一樣──我開始學習把自我為中心、事事靠自己,轉變為事事仰望上帝,例如找工作及日常生活各方面,總是禱告尋求上帝的指引。那時只知道基督徒的一生就是要「榮耀上帝、幫助別人」,但對自己的人生目標或使命並不清楚。

直到我四十多歲才體會到,一個人活在世上不能沒有目標,上帝創造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都有被造的目的。因此我開始花時間禱告和思考,寫下人生目標與使命,這些就變成我的「夢想」或生活準則。我的夢想實在不值得宣揚,但希望在這裡分享給讀者。我認為,我們不一定要立下大志向,也能過一個有意義的人生,畢竟最後給我們整個人生表現打分數的是上帝。每個人的天賦才幹都不一樣,重要的是,如何盡力運用上帝賜予的天賦才幹,發揮最大的效果。

照表操練的過程

我的人生目標分為兩個層次,第一層次是「屬天」的──將自己的生命完全獻給上帝來使用,希望在生命終點見到上帝時,祂會對我說:「你是一位忠心良善的好僕人」。第二層次是「屬世」的──我要作一個品格正直的人,並對旁人有影響力。「能影響他人」是很籠統的目標,不論上帝為我開啟哪一條路,從事什麼工作,我都要利用機會影響別人的生命往好的方面前進。為了達到這兩層目標,我寫下為人處世的態度與作法:

(1) 我將恆心過自制和自律的生活以培養及改善自己的品格。

(2) 我願將時間、才幹和資源奉獻給上帝使用。

(3)我將以真誠和仁愛的態度來與別人相處,並幫助別人。

(4) 我要努力傳揚耶穌基督的福音,讓別人也同樣享受到來自上帝的恩典與福氣。

以自己的生命影響周遭人,包括最親近的家人,重要的是過一個平衡的生活,也就是在教會及各樣服事工作、家庭關係與事業發展之間都能兼顧。我也寫下自己希望扮演的角色,算是「細則」,包括: 凡事認為是為上帝而作,因此做任何事都盡心盡力(與「屬天」目標有關);在家庭內,對妻子忠心愛護,對兒女愛心管教,孝敬自己的父母及岳父母,與原生家庭的兄弟姊妹及其家人和樂相處;在事業及社會上,對上司恭敬忠誠,對下屬有禮對待,對同事或朋友真誠相待等(以上與「屬世」目標有關) 。以上的人生目標,態度與作法,及細則大約有半頁,我把它印出來釘在牆上以便隨時複習反省。

自從我寫下人生使命與目標後,我就照表操練自己。在時間分配上盡量按照優先順序,過著事奉,家庭,及職業三個領域都兼顧的生活,慢慢的,我覺得生活越來越有力量,上帝也擴張我各領域的成長。耶穌基督教導我們,在生命的優先順序上要先尋求「上帝的國」:「你們要先求他的國和他的義,這些東西都要加給你們了。」(新約馬太福音六章33節),因此在「屬天」的事上多花時間,非常值得。

除了在教會及其他服事上盡力參予外,(我和妻子多次參與國外之短期宣教活動,最近一次到羅馬尼亞),我也養成一年讀聖經一遍的習慣,至今不曾停止。更奇妙的,我發現讀經禱告後,比較容易將事情和情緒交託並倚靠上帝。除了上班時間以外,多花時間與家人相處也是時間分配的原則之一。兒女小時參加許多課外活動和技藝學習,我和妻總是花很多時間陪他們,直到他們分別進入大學與高中為止。在職場上努力工作,與上司、同事和諧相處更不在話下。

意想不到的收穫

1996年是我人生的一大轉折點。我決定自工作二十多年的機構提早退休,從美國返台,應邀到成立不久的國立東華大學服務。決定之前,我不斷和家人討論及禱告,覺得回台服務符合我的人生使命,可以藉著教學,影響學生的生命,而且還可以多與年邁的母親及岳父母相處,以補長年在國外的虧欠。再說,教書的好處是寒暑假我可以回美國與家人相聚,所以仍然可以兼顧家庭。
事後回顧,覺得回台灣服務是上帝帶領,也是我人生中最有意義的十年,符合當初「影響別人」與「平衡生活」 的人生目標:

在東華大學,除了要求自己認真上課、指導學生之外,我要求自己以愛對待學生,儘量協助他們,包括就業升學寫推薦信等,也因此結交許多「學生朋友」。此外, 我與幾位基督徒老師以和教會牧者一起從事福音工作,以及一起開設「基督教概論」通識課程,讓學生認識基督教。在學校也盡量應邀參與服務性工作,與同仁和睦相處。

最教我感念的是,我和兄弟姊妹一起奉養年紀老邁的母親到她於2006年離世為止。同時,我也經常去探視岳父(岳母在我回台幾年後過世);妻子也因為我在台灣,就經常回台探訪父(母)親及家人,使我們夫妻之間也經常能相聚。由於夫妻雙方的親人都在台灣,我們有更多機會與雙方的親人見面,享受親情之愛與歡樂,也有更多機會將福音傳給他們。

很慶幸的是,因著我堅持寒暑假回美國與妻小相處,兒女深切感受到我們的愛,紛紛在高中時決志信主受洗。現在,他們的配偶都是敬虔的基督徒。女兒婚後家庭美滿,與女婿育有三個小孩,全家在西班牙宣教。兒子在大學畢業後,竟然決定來花蓮與我同住兩年,在附近教會擔任英語實習傳道,並在東華大學開始戶外英語教學事工。那兩年他不僅日漸成熟長大,我們父子關係也比以前更好。在這期間他認識一位東華畢業生,兩人婚後在宜蘭教書,後來再一起出國,目前在加拿大溫哥華維真學院攻讀神學。

人生最大的報賞

即使人生至此有許多幸福美滿的時光,但也有很多失敗的地方,例如與人相處,有時說話不得體,因而得罪同事,我通常都會先向對方道歉,所以與同事的感情沒受到影響。教導子女方面,也常發生管教方式錯誤,有時會以自己的價值觀來判斷兒女的行為,引起他們的反彈。例如女兒生小孩後有一次來信抱怨我們給她太多有關管教小孩的意見,認為我們不信任他們的管教方式,我和妻子便趕緊道歉,以後除非他們來請教,我們就學習少開口。

基督信仰是我力量的來源,如果去掉信仰,就不會有這些人生使命或目標。我的人生很平凡,沒有傲人的成就,也沒有累積很多財富,但我覺得生活很充實;雖然也有很多失敗的地方,但感謝上帝,賜我美滿合一的家庭,賜我相親相愛的兄弟姊妹,以及很多好朋友、好同事。盼望在最後的日子,聽到上帝對我說:「我給你平凡的才幹,你已經盡量使用它來服務社會,服務人群,是一個忠心良善的僕人,進來一同享受安息吧!」這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報賞了。

2008年6月7日 星期六

本末倒置

本末倒置
溫英幹

那天下定決心買一個新的淋浴蓮蓬頭,是可以兩用的,可固定放在架上,也可用手操作,都很方便。原來的那個是買房子的時候就由建商裝設的,一直捨不得買新的,因為舊的還可再用,雖不方便,還是一直在用,用了幾十年。想想自己真的很笨。那個蓮蓬頭早就應該換新了。每天在用的東西,為什麼去屈就老而不便的東西呢。何況一個新蓮蓬頭的價錢只等於一頓請人吃飯的錢。

幾年搬家,把睡了好幾年,已經鬆軟的床丟掉,買一個全新的床;是最好的彈簧床,很結實堅硬,也睡得很舒服,對背腰都好。花大錢買好床是對的。我們一生花在床上的時間至少三分之一,為什麼寧願買品質差、質料軟、睡得不舒服、又對健康有損的床呢?

人經常是本末倒置的!經常將所有經力放在賺錢、放在打拼事業、放在「非永恆」的事上,一忙起來,家也不顧,親情也不管,所賺的錢,所得的名,所建的業,一個都帶不走,來時空空,去時也空空。真像聖經所說「人若賺得全世界,賠上自己的生命(靈魂),有甚麼益處呢?人還能拿甚麼換生命呢?」(太16:26)

信主的對屬靈的事不熱衷,見主面時,空手去見。為什麼不在生前投資於永恆?投資於家庭和親情?當我們投資於永恆,等到屬世的、短暫的生命終結時,就是屬靈的、永遠的新生命的開始。

卡片傳情

卡片傳情

溫英幹

老友老王來電話謝謝我們寄一張結婚週年賀卡給他們夫婦,並說是他們這一生所收到最富意義的一張卡片。

多年前有一次翻讀舊日記,剛好讀到一段記載初三我所敬愛的導師在課堂上禁不起同學們的起鬨談到了他與師母認識、戀愛、結婚的經過,發現他們的結婚週年就在不久之後,一時興起,以越洋空郵寄一張結婚週年賀卡給老師。那時我出國已久,很久已沒和老師聯絡,寫好付郵後,也就不管了。隔幾週,竟然收到老師回信,除了祝賀我學業、事業順利外,還提到師母看到賀卡後竟然感動得哭出來,說從來沒有一個學生像我一樣記得他們的結婚週年紀念日。

這兩件事一直使我自己都受到感動,並體會人人都需要別人的關懷。別人在乎的是心意,而不是禮物的價值,中國人說「禮輕情意重,」很有道理。

美國是一個卡片文化盛行的國家,卡片店到處林立,郵局的收入一部份也靠傳遞卡片。生日、結婚週年、婚喪喜慶及各種節日、場合,卡片滿天飛,有時收到的感動不已,但有時成了形式後也會苦不堪言。例如聖誕節期,往往收到很多來自海內外的賀年卡。其中不少是「有字無心」,燙金美工印刷,裡面除了印刷好的賀辭及姓名鞠躬外,別無一字。寄者多半是公私機構老闆及人物或民意代表。你不回的話,可能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反正這些都是助理按著名單郵寄的工作,有沒有事後追蹤就不知道了。倒是親朋好友或學生親筆寫信封及賀辭及親筆簽名的就得好好處理。

近年來,實在是太忙碌,只能採用被動方式,不主動寄賀卡,有收到的才選擇性回卡。因此累積未回的卡片越來越多。細心的妻子觀察到了,說最近幾年收到的賀年卡越來越少了。可見仍然有許多有心人在作追蹤考核的工作!

夫妻親子間之卡片最不能缺少,生日、結婚週年、情人節、聖誕節,最好是卡片加禮物,以表達愛意。我最喜歡收到謝卡。給朋友一件小禮物或請朋友吃頓飯,不久,體貼的友人就會寄來小小謝卡,內容自然是感謝不盡之客套話。好處是接到這種謝函,內心高興,卻也不必禮尚往來再回一張。

送禮最怕的是禮物去了後一無消息,甚至見了面也沒聽到對方提起。這時心裡會忐忑不安,不知友人是否知道那個禮物是我們送的;如果不知道,這禮物就是白送了。

這感覺應該是人之常情,多年來我和妻子漸漸學習成為「體貼」的朋友,除了賀年卡不主動出擊外,親友送禮物或請吃飯,盡量儘速回以謝卡(或以電子郵件謝之);生日或結婚週年,只要事先記得,就寄賀卡;生病開刀以「祝君早日康復」卡片關心之;遇失喪親人之痛,則寄弔唁卡(sympathy)。

同樣的我們自己也接到不少卡片,生日、結婚週年等慶祝卡片外,還包括前些日子我眼睛開刀後收到許多友人關懷的卡片,前幾年父親及岳母之喪,收到弔唁卡片等。收到卡片後,內心經常是高興、感動或得安慰。多年下來覺得這些小動作的確是維持親情友誼的潤滑劑。小小一張卡片使接受者感動或安慰,使寄卡者喜樂及平安,豈不是所謂的「雙贏?」寄者無所求,受者得安慰,小小卡片使親情友誼更加堅固,其影響力大矣哉!

(原刊於台北天恩出版社「人生補羹系列第二盅」,《八方園蔬》一書頁97-99,後被美國《使者雜誌》轉載於2003年11/12月號。)

美國大華府地區台大校友會成立卅週年感言

美國大華府地區台大校友會成立卅週年感言

第十屆會長溫英幹


刊於2003年底校友會年會所發校友會年刊及通訊錄

1981年底我被選為第九屆幹事,會長是郭浩民學長。1982年11月27日年會,一口氣選出六位新幹事,只剩下我是「前朝遺老,」很自然的被推選為第十屆會長。這一屆幹事會副會長由徐世杰擔任(也是下一屆會長),文書張先正,財務李汝梅,會籍邱培律,通訊韓志超,總務杜立人,他們都是能人異士, 多才多藝。

大家平時都很忙祿,但為了會務,都願抽暇一起開不計其數的會議,計畫舉辦多項活動,通力合作,充分發揮團隊精神。

其中值得紀念的是1983年5月22日,校友會在銀宮餐廳舉辦餐會歡迎錢思亮前校長,約有八十餘位校友與眷屬參加,向錢校長致敬。剛好當時錢復校友擔任台灣駐美代表,當晚由錢復夫人陪同錢校長赴會。餐會中幾乎所有校友會的歷屆會長都來參加,並由李華斌學長開始一一致詞,講述校友會成立經過(與錢校長1973年四月來訪時鼓勵成立校友會有關)及歷屆活動,大家妙語如珠,博得不少掌聲。

遺憾的是錢校長此行是到西德和美國訪問,歷時一個半月,於6月回抵臺灣後,因勞瘁過度,住院治療,不幸於該年9月15日病逝。

9月24日在Walter Johnson High School舉辦電影欣賞會,我和徐世杰7月就預先親自到該校租借場地。兩部片子:「清衫客」及「年輕的一代,」在二十年後的今天我已想不起來其內容,也記不得為什麼會選這兩部片子,但當晚來觀賞的校友、眷屬及友人約有150人,也算一時之盛會(雖不如以後幾年校友會在NIH舉辦的電影欣賞會,到者數百人)。

1983年11月19日年會在福順樓餐廳舉行,有116位校友與眷屬與會,選出下屆幹事,並由幹事們互推徐世杰為會長。年會圓滿結束,通訊錄也如期出版;本期特色是加入歷屆幹事會名單,這個傳統一直保留,使校友們知道歷屆幹事會的成員,算是一種歷史文獻吧。年會結束時,多位校友們向我們說:「今年很成功,」也算是一種安慰與鼓勵。

經過兩年在校友會服務,我任滿鞠躬下台,至今心中仍然非常感謝一起搭配的「同工」們。因為在這屆任期中,我剛好幾次到國外出差,會務常由其他幹事們幫忙料理,特別是徐世杰兄,出力甚多。在校友會擔任幹事,大家都是義務出來服務,從未有爭權奪利的動機和行為,都發揮極佳的團隊精神,默默為會友服務,也從服務中學習,自己反而得到更多。

「施比受更有福,」也許就是我們奉獻時間精力最好的報酬了。歷年來見到校友會一直成長,幹事會舉辦活動越來越有聲有色,不覺已達卅週年,實為可喜可賀。回看自己,年華雖漸老,但看新竹,卓然卻成蔭,欣以小文為賀。

(附註:1994年(初)之「二十週年年刊」有各屆會長感言,我則缺席,也算是補上)

參與世界銀行對中國大陸的培訓工作的開始

參與世界銀行對中國大陸的培訓工作的開始
(兼紀念前輩故楊叔進博士)

溫英幹

登載於美國中文僑報:「華府郵報,」3.29.2002, P.14,
「華盛頓新聞,」3.28.2002, P.A10

註:本文和另一篇文章「上海今昔看」有些內容可能重複,但重點不同。兩篇均紀念中國經濟學家前輩楊叔進博士(1917-2001)。

一九七四年五月剛自美國的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政治經濟系拿到博士學位,我到位於華府的世界銀行(World Bank)工作,於當時的發展研究中心(Development Research Center,DRC)擔任顧問(consultant),這是臨時性的工作,參與該中心的某些研究計劃。

次年十二月轉到當時的經濟分析及預測局(Economic Analysis and Projections Department,EPD)任助理經濟師(Assistant Economist),從此正式踏入世行的職業生涯。所謂「當時」表示這些單位經過歷次機構改組現在早已不存在了。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IMF)是聯合國的兩個特別機構,也是全球最重要的兩個國際金融組織。我在美讀書時已分別在世行及IMF擔任過暑期研究助理的工作(一九七二、七三),所以對這裡的環境並不陌生。

在經濟分析及預測局最初兩年我在國際金融處(International Finance Division),負責OECD外援資料及國際資金流動的處理和分析,從處長Jo Saxe(美國人,一位牛津畢業的經濟博士,一九二四─八二)及其他同事那裡學習到許多有關國際收支和外債的知識。不久機構改組,我被調到同一局裡的比較分析與預測處(Comparative Analysis and Projections Division)任經濟師(Economist),從事宏觀經濟模型的操作設計和演算的工作。

在這單位學到不少宏觀經濟方面的知識以及實際經濟操作模型(operational model)和預測的技巧。該局主要負責全球的經濟統計蒐集分析及提供銀行其他營業部門經濟分析服務,包括宏觀模型的設計和預測。世行一九八零開始每年一度出版稱為世界發展報告(World Development Report,簡稱WDR)的專題報告,其中有關的統計及對全球的經濟長期預測即由該局負責。在預備一九八二年WDR時,其中要用的全球宏觀預測模型及結果就是由我負責設計和操作的。

大陸於一九七九開始經濟開放改革,一九八零年九月大陸取代台灣在世行及IMF的代表權,加入這兩個機構,並派遣代表分別組織執行董事辦公室。中國負責世界銀行業務的是財政部,IMF則是人民銀行。世行開始貸款給中國協助各項基礎建設,IMF則提供各種有關國際收支及財政方面的技術援助。從此以後中國真正的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迅速朝向經濟現代化之路。在中國早期的經濟改革過程中,個人也有幸參與微小一份,在本文中與大家分享當初在因緣際會中我這一位原本從台灣來,持有中華民國護照的「學者」,在兩岸關係還未解凍的情況下,如何會開始參與對中國的培訓計劃。

當一個開發中國家加入世行後,為了了解世行貸款投資項目(investment project)的評估方法和作業流程,通常會派相關官員來世行受訓,除了投資項目評估外,還可能包括專業部門,如農業,工業,教育等,的評估,以及宏觀經濟的分析方法。世行負責這項培訓(training)工作的是經濟發展學院(Economic Development Institute,簡稱EDI, 最近擴大組織改名為世界銀行學院,World Bank Institute,簡稱WBI)。IMF也有類似培訓機構,稱為IMF學院(IMF Institute)。這些培訓機構每年都按計劃和需要開設許多短期課程,從一個月到數天不等(早期尚有長達六個月的),地點有些在世行本部,有些在國外。在台灣尚未離開世行和IMF前,也有不少人參加過在EDI和IMFI的培訓課程,如前監察院長王作榮先生、現任中央銀行總裁彭淮南先生、及證券暨期貨市場發展基金會總經理之施敏雄先生。

中國在1980年加入世行時,即派遣一個高級官員(司局長級)代表團到EDI接受培訓,讓它們了解世行作業、投資項目的評估方法、及宏觀經濟基本知識等,並帶他們參訪美國各地的公私機構,了解市場運作的方式。之後,中方對這種培訓工作大為欣賞,要求世行除繼續辦幾次類似訪美的高級官員班外,也到大陸開辦中級官員(處科長級)培訓課程,科目涵蓋宏觀經濟及部門計劃(指教育、農業、環境、人力資源、健康與營養、產業與金融等部門)。各科目由中國相關的部會指定一下屬機構作為合作夥伴(partner institution)進行開辦培訓班事宜,而由財政部人事教育司負責協調工作。

EDI當時負責宏觀經濟培訓工作的是一位資深的華籍經濟學前輩楊叔進博士(Dr. Shu-Chin Yang)。他負責上述第一次高級官員班的培訓工作,接著到上海與上海財經學院(現在的上海財經大學)合作開辦第一期的國民經濟管理培訓班課程,由財政部安排從全國各地調來約四十位中級官員及大學財經教師來上課,為期八週,內容包括基本經濟學,各種宏觀政策,及投資項目評估,這是一九八二年的事。

一九八二年底楊先生屆齡退休,EDI擬找一位通華語的經濟學者代替他來負責中國宏觀經濟方面的培訓,當時楊先生推薦我去。從十月開始經過幾度面談後,EDI的經濟管理處(Economic Management Division)處長卡歇爾Martin Karcher(法國人)同意僱用我從EPD調往EDI(內部轉調也像外邊找事一般)。

當時我正在負責世行一九八三年WDR全球經濟預測事宜,相當忙碌,而當時剛好老友華而誠(Er-Cheng Hwa)博士與我同處,並擔任代處長(acting division chief),與EDI商量後,決定我在WDR工作告一段落後於一九八三年三月一日正式調職;我的職稱也從經濟師改為培訓師(training officer,中文名稱是根據大陸後來的習慣稱呼。)

我要從事大陸工作,也要經過當時大陸派駐世行的執行董事辦公室同意。當時,也是中國派駐世行的首任執行董事是財政部的王連生先生,印象中他曾經請我吃飯,瞭解情況。附帶一提的是當時台灣的駐美代表是錢復博士(剛上任不久,接替調到沙烏地阿拉伯的蔡維屏先生),而我剛好擔任華府地區台大校友會會長,曾邀請也是校友的錢代表參加校友會的活動。

楊先生雖從世行正式退休,因他對中國經濟和世行業務的熟悉,EDI仍禮聘他為顧問(楊先生戰前由南開大學經濟系畢業,美國威斯康新經濟博士,來世行前曾任職聯合國亞經會,學理專精,經驗豐富)。同時聯合國開發計劃薯(UN Development Program,UNDP)看到中國在培訓方面的需要,撥款與EDI合作,統合兩機構對中國培訓的資源,在EDI成立UNDP/EDI 中國培訓計劃(Training Program in China),由楊先生擔任首任計劃主任(Program Coordinator),協調和計劃EDI各部門專業處(division)對中國官員和大學教師的培訓。

我在調職前除了忙EPD的工作外,也經常去EDI了解情況,並與楊先生及卡歇爾處長開始安排將在上海財經學院舉辦第二期為期八週的國民經濟管理培訓班課程(National Economic Management Course),預計自三月十四日開始,四月二十三日結束。這個培訓班由楊先生擔任班主任(course director),我為合作班主任(co-director也就是副班主任)。

安排的講員除了楊先生和我以外,包括世行和自美國及日本請來的專家。中國政府也派高級官員來講中國的改革計畫。我到任後三月九日即與楊先生聯袂啟程飛往上海。從華府杜勒斯機場搭聯合航空到舊金山,次日改搭日航抵成田,三月十二日楊先生與我和另一位EDI同事夏普斯頓(Michael Sharpston,英國人)先生會合於成田機場,改搭中國民航的波音727飛機,飛了三小時安抵上海虹橋機場。

當時的機場尚未改建,規模很小,剛好另一架國泰班機也從香港同時抵達,旅客擁擠在一起,我們三位花了兩個小時才通關辦完手續。初到上海,看到機場到處是著綠色軍服的警衛,對來自台灣的我看來很不習慣。入關前有一大招牌寫的是邊防檢查部Frontier Defense,令旅客怵目驚心。行李檢查很嚴,帶照相機或是設備進去,要填寫表格,並在出關時驗明帶出國,不然會被繳交關稅。(當時領行李的地方還沒有裝設轉盤,但次年我再度去上海時就加設了,可見進步之快。)一出海關門口就見到上海財經管理學院的王松年教授和外事處李處長及助理小曾來接機。我們三人被安排住在位於南京東路口外灘的和平飯店休息。

三月十四日到財院參加培訓班開幕式,並開始上課。當時的院長是姚耐教授,年紀很大,已不良於行,因此開幕式由兩位副院長郭森麒教授及龔浩成教授主持。開幕式由楊先生代表EDI致詞,我與夏普斯頓先生也以貴賓身份致詞。結束後,早上十點由我開始講課,介紹西方經濟學基本概念。這班的成員有三十五位,一半以上是各省及中央部會處科級官員,其他則是財政部所屬幾所學院的教師(講師與助教),年紀最大是五十三歲,最小三十歲;文化程度從初中到高中都有。其中一些教師年紀比我還大,因受文革影餉當時很多的資深老師仍是講師,還未升等,目前則早已成為正教授和博士生導師,或退休了。費用方面,學員上課費用由他們所屬單位提供。EDI講員、講員費及差旅費用由EDI負擔。

上海財院是大陸財政部所屬的六個大專院校之一,其他較有名的有北京的中央財政金融學院(現中央財金大學),大連的遼寧財政經濟學院(東北財經大學),武漢的中南財經學院(中南財經大學)。為了和EDI合作,上財特別設立一對等機構稱為上海國際經濟管理學院,事實上是一個單位,兩面招牌。

當時的上財位於上海市虹口區的四川中路上,與上海外語學院比鄰,各項設施都很簡陋,很多學員們在自己單位都是主管及官員,現在擠住在學生宿舍,四人一間,居住環境及伙食都不理想,但他們的學習熱誠很高,並未抱怨。

對長期受到馬克思政治經濟學及中央集權計劃經濟影響的學員們而言,大都是第一次接觸到西方經濟學,許多觀念都是以前所沒有的。例如借款要付利息,貨幣有時間價值,都是新穎的觀念。而讓他們很感興趣的是物價如何決定;因為長期以來在大陸的物品都是按計劃價格交易的,在西方自由市場內商品的價格會由市場供需來決定很難了解,除非到國外走一趟。

投資項目的經濟評估是最後一單元,很多學員反映,是他們收穫最多的一部分,使他們了解進行投資應考慮經濟效益與成本,並用一套符合經濟理論的評估方法。EDI之後在大陸開辦許多投資項目評估課程,培養一批能承擔評估世行投資項目的專家,並能自行培訓國內外的工作人員。例如,世行負責和中國投資銀行(China Investment Bank)合作,編寫工業投資項目評估一書的是現已退休的蘇傳緒(Edgar Su)先生。農業方面則是比我稍後轉調到EDI,但資歷比我多的孫伯泉(Peter Sun)博士,此是後話。

在上海六週,住在黃浦區外攤的和平飯店,是當年最好的飯店之一,另外一家是位於淮海中路的錦江飯店。和平飯店有北院和南院,北院住的多是外賓,我們住北院,住宿費用每天約人民幣四十元,對當地居民而言已是很貴了(大學老師的薪水每月只有一至二百人民幣)。

當時採用外匯券制度,匯率是美金一元兌換人民幣一點四七元(之後慢慢貶值)。和平飯店後面不遠處就是友誼商店,專供外人及華僑用外匯券購物,以國外的生活水準而言東西很便宜。我與楊先生每天一起吃飯上課,夏普斯頓先生則偶爾會加入我們吃飯陣營。財院派車來接我們去上課,車程約二十分鐘,中午回旅館午休後再回校。週末假期財院安排招待講員去各景點參觀,或到蘇州杭州旅遊。

三月初天氣仍冷,旅館有暖氣,但學校沒有;政府規定冬天時長江以北的地區才能有暖氣。我們都要穿衛生衣褲才能禦寒,還好回到旅館就好了。上海當時仍很落後,夜間開車不許開大燈,只能開小燈,這情況到次年我再去上海就改變了,夜間開車一律須開大燈。大家衣裳也很保守,男的穿中山裝,女的大多穿藍色衣服,不施脂粉。和平飯店是殖民時代英租界留下來的建築,房子及設備都老舊,但剛好開始改革開放,只給外賓居住,而上海和北京地區,旅館很少,外賓越來越多,供不應求,常常是一室難求。

因為是第一次參加辦班,我從頭到尾足足在上海待了六週,加上來回停留,離家共七週。從寒冷的三月初到陽春的四月底,是我在世行工作時出差最久的一次。楊先生待到四月十日飛北京與財政部官員商談未來培訓合作計畫,四月十五日再回上海,十七日返美。夏普斯頓先生及其他講員來了又去,由我負責接應協調的工作。

最後一部分的投資項目分析課程,由卡歇爾先生親來授課。他於四月九日抵達,並主持四月二十三日的結業式。學員對課程內容和師資安排、學習到的功課評價都很高,特別是投資項目分析是當時中國最需要的觀念。

大概是我們負責的幾位待在那裡的時間較久,學員站起來說了不少好話,給我們很大的安慰與鼓勵;例如有一學員說:「覺得這次學習非常好,講員的水平很高,尤其是楊先生、溫先生、卡歇爾先生、王松年先生及預備班的老師。」有一位學員說:「溫老師在當初上課時怕講台發出聲嚮影響上課情緒,天氣很冷,仍脫鞋上台,」令我受寵若驚。培訓班雖然結業,但學員們要留下來寫心得報告,到四月二十七日才正式結束回到原單位。其實他們在三月一日即開始上所謂的預備班,由上財老師授課,教一些基本的經濟和會計方面的概念。

我於四月二十四日自上海啟程返美,經東京,在帝國飯店(Imperial Hotel)住兩晚。在此數年前與妻小曾返台探親,在返美途中過境東京,也住在這家五星級旅館。此番舊地重遊,但只是我一個人在逛銀座。日本各方面的進步和待客的過度禮貌和大陸各方面的落後及一般商店店員對顧客的冷漠無禮形成強烈的對比。四月二十六日從成田機場搭機回到華府杜勒斯機場,坐計程車回到家中,妻子和八歲的女兒、四歲的兒子在家門口玄關迎接,七週的分離,兩小雖然興奮跳躍,但好像已不大認得爸爸了!

此後直到一九九零年,我在EDI投身於中國官員和大學教師的宏觀經濟領域的培訓工作中,每年數次出差到中國擔任EDI方班主任辦理培訓班,親眼目睹中國經濟改革的快速步伐。除了上海外,北京的中央財金學院也是我的另一對口合作單位。與這兩校,加上國家計劃委員會,財政部等政府機構,合作開辦過數次國民經濟管理,國際經濟管理,政府財政與預算,投資項目評估等課程,對象是中央及地方政府部門中級官員和財政部所屬大專院校老師。

在華府本部也主辦過兩次中國高級官員宏觀經濟政策研討會,對象是中央或地方司局長及官員,在世行本部上課及帶領他們到紐約及加拿大財經機構或公司參訪。一次在一九八五年,由楊先生任班主任,我為副主任。另一次是一九八八年,由我擔任班主任。

九零年後中國財經方面的人才已有不少,加上一九八九天安門事件的衝擊,EDI對中國的培訓計劃資金開始縮減,而將重點放到其他新加入世行的國家如越南,俄羅斯,外蒙古等去了。

楊先生擔任EDI/UNDP中國培訓合作計畫第一期主任三年後再度退休(約一九八六,其位置由世行另一位同仁李成樑Bob C. Li博士接替,繼續執行第二期計畫),應聘到中國天津的南開大學擔任國際經濟研究所創所所長,對提升中國的經濟學水平及提供改革開放政策貢獻很多。九零年代以後,他年事已高,身體也不適長途旅行,就定居於馬利蘭州Chevy Chase,但對中國經濟仍密切注意並發表許多文章(已結集成書於前年在大陸出版)。他於去(二零零一)年四月四日逝世(生於一九一七十一月二十日,享年八十四歲),距今已將滿週年。回憶楊先生對我的愛護與指導,可謂良師益友,斯人已去,但學者風範長存,謹以此文來紀念楊先生。

(二零零二年二月二十五日於台灣花蓮)

公教存款優利,有其道理

2005.10.13  中國時報

公教存款優利,有其道理

溫英幹

最近陳總統談話要考慮調整退休軍公教人員百分之十八優惠存款利率,銓敘部也將進行修改規定,調降十八%優息存款額度,而且最快今年底即可實施。有些人認為「目前已是零利率時代,應維持社會公平」而主張將優率存款制度廢除或調整(本辦法已不適用於一九九四年後進入軍公教系統的人員)。其實這種看法只看到局部,而沒有考慮整體,也是本末倒置的看法。

退休軍公教人員之退休金到目前為止都是「恩給制」,也就是說,除了本人每月自薪資中扣繳小部分一定比例之款項納入退休基金外,政府財政負擔大部分退休金。一般恩給制退休金之計算及領取有三種形式:領月退、領全退,或兩者按規定比例混合發放。在計算退休金時都會考慮退休人員預期餘下壽命及服務年資等因素,利用複雜的精算方法計算出每位退休者的退休金,並用一種接近資本預期報酬率的貼現率來換算成「現值」(即未來每月應領取之金額一一折現成退休時之現金總值。)貼現率越高,現值越低,所領全退額就會越低;反之則全退額越高。

就以筆者所熟悉之美國方式而言,退休人員所領的全額退休金是假設這筆錢可由退休者自由支配,投資在比設算的貼現率高的標的物上,來過比單領月退更好的生活;或利用這筆全退額來從事別種用途,例如還清房貸。因此一般所用的貼現率就較為保守(約百分之四至六),大致接近退休時的存款利率。

台灣的情況則不太一樣,因當時政府財政無法負擔低貼現率來給較高的全退額,而選擇了較低的全退額(至少是隱含這種用意),也就是較高的貼現率,然後再用高存款利率,使採用全額退休者能維持與月退者相當的收入。這也隱含政府是採用隨收隨付的方式,以現行稅收來支應過去退休者的退休金。

我們可以用以下「簡化」的例子來說明:假定退休金經過精算後每年可領到六十萬元(相當於月退金五萬元),平均預期可領取時間為二十年,在計算全退時就要考慮用哪種貼現率來計算全退額。假定採用百分之六貼現率(大約是美國一般公司恩給制的算法),可用財務計算表算出全退額大約為六八八萬元(半退則依一半比例,餘類推)。假如用百分之十八的貼現率計算,全退額就減少到三二一萬元。退休者對這部分不領月退(五萬),而選全退,將領到的全退額三二一萬元,放在百分之十八優率存款中,則退休人員實際在領取退休金時就已犧牲了巨額全退金。

他們每月領取的本來就不是目前的利率報酬,而是「退休當時」的預期報酬或恩給金制。因此我們不能只看百分之十八「優利」而眼紅的認為退休人員收受了高額利息。通常領取優惠利率後,其每月總收入應該和領月退者相當。領取高利率的退休者也不必心虛,以為自己領的真是高利率存款,事實是:選擇領全退額的金額本來就已縮水。以目前低利率的理由,想來降低這些人的存款利率,對他們是種嚴重失焦的剝削,反而違反社會正義和公平,而且也是政府的背信表現。

其實如眾所周知,政府當時用高貼現率原因,主要是要減輕財政的負擔,除非改變貼現率,讓領全退者拿到較高的全退金,政府實不宜將這些退休人員的利率降低。如果訂定新辦法,在適用舊辦法下的退休者,也應享有「祖父條款」的保護新法,不溯既往,即過去適用者應不受新辦法的規定與影響。

最後,有人批評台灣軍公教退休人員待遇過高。這是指退休金每月收入和退休前月薪之比例(稱為代替率)與其他先進國家相比,相對而言的確非常高。主要原因是近二十年來台灣經濟發展迅速,人均所得大幅提升,軍公教人員的薪水也水漲船高,計算退休金的公式可能沒有多少改變,才產生這種現象(大陸亦同)。軍公教人員退休金成為別的行業眼紅的對象,但卻與優利存款沒有太大關係。

(作者曾任世銀年金管理局高級經濟研究員,現為東華大學經濟學系教授)

上海今昔看

上海今昔看

溫英幹
(花蓮、國立東華大學國際經濟研究所所長)

登於美國中文僑報「華府郵報」3.22.2002, P.14;
「密西根新聞」6.14.2002, P.11轉載。

一九八三年春我代表世界銀行經濟發展學院(Economic Development Institute, EDI,現已改制為World Bank Institute) 參加在上海財經學院舉辦第二期為期六週的國民經濟管理培訓班課程(National Economic Management Course),自三月十四日開始,四月二十三日結束。

這個培訓班由剛自世界銀行退休,擔任世界銀行/聯合國開發總署(UNDP)中國合作培訓計畫首任主任楊叔進先生擔任班主任(course director),我為合作班主任(co-director也就是副班主任)。安排的講員除了楊先生和我以外,包括世行的專家和自美國及日本請來的專家。我於三月九日與楊先生聯袂啟程飛往上海。從華府杜勒斯機場搭聯合航空到舊金山,次日改搭日航抵成田,三月十二日楊先生與我和另一位EDI同事夏普斯頓(Michael Sharpston,英國人)先生會合於成田機場,改搭中國民航的波音727飛機飛了三小時安抵上海虹橋機場。

當時的機場尚未改建,規模很小,剛好另一架國泰班機也從香港同時抵達,旅客擁擠在一起,我們三位花了兩個小時才辦完通關手續。初到上海,看到機場到處是著綠色軍服的警衛,對來自台灣的我看來很不習慣。。入關前有一大招牌寫的是邊防檢查部Frontier Defense,令旅客怵目驚心。行李檢查很嚴,帶照相機或是設備進去,要填寫表格,並在出關時驗明帶出國,不然會被令繳交關稅。取行李的地方也沒有裝設行李轉盤,一切設施都很陳舊。一出海關門口就見到上海財經管理學院的王松年教授和外事處李處長及助理小曾來接機。機場外房子不多,道路簡陋。我們三人被安排住在位於南京東路口外灘的和平飯店。

三月十四日到財院參加培訓班開幕式,並開始上課。當時的院長是姚耐教授,年紀很大,不良於行。我們與他見面後,開幕式由兩位副院長郭森麒及龔浩成教授主持。早上十點由我開始講課,介紹西方經濟學的基本概念。之後六週,除了楊先生、夏普斯頓先生和我以外陸續有數位講員來到分別授課。學員有三十五位,大多是從中央及地方政府的中級幹部,即處科級官員,加上從財政部所屬院校來的講師級老師。課程於四月二十三日結束。我從頭到尾參與這次的課程,一方面是因為這是我調到EDI後第一次上課,另一方面也要瞭解辦班整體過程以便將來辦班時的參考。

在上海六週,住在黃浦區外攤的和平飯店,這是當年最好的飯店之一,另外一家是位於淮海中路(以前著名的霞飛路)的錦江飯店。和平飯店有北院和南院,北院住的多是外賓,我們住北院條件較好。當時大陸採複式匯率,對旅遊方面採用外匯券制度,專供國外人士使用,匯率是美金一元兌換人民幣一點九七元。

和平飯店後面不遠處就是友誼商店,專供外人及華僑用外匯券購物,以國外的生活水準而言東西很便宜。當時大學老師的薪水,除了一些老教授最高每月可領到三百元人民幣,一般老師的月薪只有大約一至二百,工人可能只能領到五十到七十五元。旅館每夜的宿費約四十元,飯食大都在和平飯店八樓餐廳解決。這個餐廳在當時算是有名的上海菜餐廳,廚師手藝算是一流。飯店地下室有理髮廳,由一揚州老師傅負責,價格也很便宜(理髮及半身按摩費時將近兩小時只費八點六元,洗髮吹風一點六元,在街上理髮只要五角)。

我與楊先生每天一起吃飯上課,夏普斯頓先生則偶爾會加入我們吃飯陣營。有一晚上我們三人所點的菜如下:扒鴨一隻、桂魚一尾、青菜一盤、肉絲筍片湯,加上白飯,共計三十四元,合美金約十七元(新台幣約七百元),以旅館的價位對我們而言還算合理,但本地人則吃不起,他們在一般餐廳用餐就便宜多了。財院每天派車來接我們去上課,車程約二十分鐘,中午送我們回來休息後,下午再去。課餘和週末財院則安排旅遊節目;我們到過市區或近郊的豫園(城隍廟商業區)和玉佛寺等地,也到杭州、蘇州及無錫旅遊。

當時上海市區建築老舊,大多是一九四九前的建築;郊區才開始有新建築。二次大戰前,上海市區為列強瓜分為租借區,分為日本區、法國區、英國區和德國區。南京東路一帶屬於英國區,淮海中路屬法國區,四川中路屬日本區。和平飯店在原來之英國區,建築反映英國風味。財院位於原日本區,有不少日式建築,其中有虹口公園,內有文學家魯迅之墓。

南京東路和淮海中路一向商業繁盛,是上海最熱鬧的兩條街。據估計,每天在南京東路靠近外灘這一段行走的人就有一百萬,可說是人頭鑽動,摩肩擦踵。路邊還預留小洞讓人吐痰。每天一早,外灘就擠滿來散步運動的人潮。外灘在南京東路口,憑臨黃浦江,對案就是浦東地區,當時尚未開發,一片低地,人煙稀少,過去有定時渡輪可通。

每天早上在外灘最引人注目的是集體練太極拳,由義務指導發口令,多時有上百人參加。旅客也可進去,沒人管。外灘旁有一公園,就是著名的黃浦公園,在英租界區時代,傳說公園門口掛有一牌,上寫「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現在大家都可買票進入,當時票價是人民幣五分。

外灘與黃浦公園在入夜後有一奇景,就是無數的情侶在外灘憑黃浦江邊的欄杆旁排成約一公里長隊伍在談情說愛。他們都是面對浦東,背對行人。晚餐後我們喜歡到外灘散步,並欣賞這些人潮。公園內石椅上更是座無虛席,都是情侶。主要原因是市內可供男女約會的地點不多,來公園一來人多,而來經濟實惠,所以成為約會的好地方。據說當時有退休的員工擔任義警,每到晚上十點就會手拿手電筒在黃浦公園內巡視,見到還沒離開的情侶,還會用手電筒照他們,叫他們:「太晚了,快回家。」

在上海期間我最喜歡去的地方是福州街的新華書店,從和平飯店步行仍須約二十分鐘才能走到。大陸國營的新華書店在上海及北京的門面都很大,都有約四層樓。當時書架很便宜,我曾一口氣買了十本經濟方面的書(多是與大陸流行的馬克斯政治經暨有關,少有西方經濟學的教科書)共只花人民幣十二元。不過有一套紅樓夢,經大陸學者整理過的「脂胭齋重評石頭記」重印乙卯本,以線裝書方式發行,定價五十八元(約合美金三十元)是我買到最貴的書。另外還有科技書店及外文書店也頗具規模,但不如新華書店大。每個書店都擠滿人,可見國人好學之風。來買書的外地人也很多,他們都藉著到上海出差的機會買書回去。

上海的雜技團表演是值得觀賞的節目,地點在上海雜技劇院,終年都有演出。約有三十位受過特別訓練的團員表演民間藝術如疊羅漢,竹竿頂碗碟等,配上音樂及鮮豔衣裳,驚而不險,水準很高。劇場為圓形,演出時間約兩小時,外賓不少。看後印象深刻。之後在北京也看過北京團的演出,覺得這些雜技是中國文化的精彩一部份。另外的娛樂節目是和楊先生去觀賞京劇(即平劇),地點在勞動劇場,票價才八角。我們看的劇目是玉堂春,即妓女蘇三與王公子的故事,我不懂京劇,經楊先生解說,稍微開竅。

次年(一九八四)的三月十八日至四月七日與上海財院合辦「一般投資項目計畫」(General Project Planning)課程又到上海。這次與著名經濟學家James Henderson教授同行一同教課。他與Quant 教授曾合寫過一本六十及七十年代很通行的個體經濟學教科書Microeconomic Theory-A Mathematical Approach。他的夫人Anne Krueger時任世行研究部副行長兼總經濟師,兩人都從明尼蘇達大學請假到華府,他被聘為EDI顧問。我們兩人分別授課,從他那裡學習到不少經濟學界的事(他已於數年前在Duke大學任內去世)。

我們這次住在和平飯店南院,因北院已客滿。南院條件比北院差,價格則較便宜,一天約人民幣四十元(已開始貶值)。 這時上海已開始有些改變,例如晚上開車必須開大燈,服裝也有一點點變化。我又去觀賞一次雜技表演。時隔一年仍覺表演精彩;票價是一元。

一九八五三月至四月在上海與財院合辦國際經濟管理培訓班,我對上海就熟悉多了。以後幾年我每年都會去上海一兩次,也開始見到少數台灣同胞到來;初期拿台胞證住宿費用還有打折。現代化旅館也逐漸興建,如希爾頓,西拉頓等國際連鎖旅館都在上海建館,費用比照國際標準。

虹橋機場也在擴建。在世行工作期間我最後一次到上海是一九九○年,剛好在天安門事件後一年,大陸全地仍籠罩著這事件的後遺陰影。這時上財已遷往國定路新校區,佔地廣,建築新。八○年代每次去上海,覺得它都有變化,但總體而言,又覺得變化不算太大,也許是經常去而不覺得其變化的迅速。

一九九九年十月從台灣經香港飛上海參加台大經濟系同班聚會,由同學黃維祝兄與助手親臨虹橋機場迎接。機場已是現代化建築,機場外高樓擠立,人潮洶湧。坐上小巴士我們走進上海到南京高速公路直往蘇州,只費時四十分鐘就到目的地。黃兄在蘇州開設羅馬磁磚工廠,自己建有招待所,設備一流。

第二天,他租一巴士司機帶我們同學去外灘和浦東做半日游。外灘上鋪滿地磚,乾淨清爽。有新建隧道直通浦東。從浦東新建金融大廈向南京東路及外灘觀望,我看見了綠瓦覆蓋的和平飯店,及無數的高樓大廈,不禁百感交集。上海國際機場也正將要由虹橋移到新建的浦東機場。

距最近一次來上海是一九九○的事,十年不見,上海已脫胎換骨成了相當先進的城市。高樓大廈取代了昔日的老舊建築,現代化的馬路隧道取代了當年年久失修的道路。上海又成了中國的標竿都市。

第一次到上海我剛好快滿四十歲,兩岸關係仍然緊繃;而此番重遊已是快步入花甲年歲,兩岸關係在一九八七台灣解除戒嚴後已解凍,台商到處可見,聽說目前有三十萬台胞住在上海。

二○○○年四月初隨當時校長牟宗燦教授去杭州開會及訪問上海東華大學。我帶著內人與本系鄭治明院長夫婦也一起去蘇州參訪黃維祝兄的工廠並訪問上海復旦大學經濟學院。這是內人第一次去中國,一切都感新鮮。

在上海我們住新錦江飯店,靠近熱鬧的淮海中路。原是老錦江飯店,現經過翻修改建已是一流旅館。而淮海中路兩旁的商店也已不輸先進國家大都市的街道。店員都是笑容滿面,客氣可親,與八○年代時的冷漠比較簡直是兩個世界。我們去福州街的上海書城買書,原來就是以前的新華書店,已改建煥然一新,規模宏大,是我旅行各國看過的最大書店。買了約十幾本書,費人民幣六百元(美金七十三元)。大陸人民所得已提高不少,以美元換算雖然偏低,但物價仍算便宜,以購買力平價方式計算,其實際匯率可能是一元人民幣抵一元美金。

回首前塵我很欣慰我曾經在中國經濟改革的浪潮中參與一點心力。上海從殖民時代的繁榮後曾昏睡將近半世紀,它現在又站起來了。我覺得在政治立場上我們也許有不同的感受,但我們不能逃避現實。預期大陸的經濟將繼續快速發展,有如七○年代台灣的高速成長一樣,而台灣的經濟已達高所得水準,成長速度不會太快,其發展也不能獨立於大陸。上海是大陸經濟起飛的標竿,一直生活在上海的當地人或在九○年代前後才去大陸的台商也許沒有我這種經驗:將昔日與今日作個跳躍式的對比,我看到兩幅(或好幾幅)非常不同的舊新世界的圖畫。這兩幅圖畫往往使我情緒激動,悲喜莫名。

最後要提的是,我數度與楊叔進先生一起到中國─上海或北京─上課。他於一九八六年二度自世行退休,轉到天津南開大學創辦國際經濟研究所,對提升大陸經濟學水準和提供經濟改革政策與方案頗多貢獻。楊先生在九○年代後因年事已高,就較少去大陸。二○○一年四月四日病逝於華府(生於一九一七十一月二十日,享年八十四歲)。

在楊先生去世近一年,僅以本文紀念經濟學前輩楊叔進先生。

溫莊四合院今昔看

溫莊四合院今昔看
溫英幹
原載《晨曦心影》,人生補羹系列第四盅,台北天恩出版社,2005年6月,頁195-198

人的一生如四合院,隨著時間,需要裡外日益更新。
從一九四九年到一九五九年,十年的光陰裡,我在台灣省新竹縣橫山鄉的沙坑村鄉下度過童年。我將近六歲的時候,父親調職到沙坑國小擔任校長,全家搬回沙坑老家,住在學校旁邊的一棟日式建築的校長宿舍。然而,童年時期記憶深刻的,卻是祖居的四合院生活。
清乾隆年間,先祖來台墾荒,子孫後來定居在橫山鄉山區。橫山及鄰近鄉鎮都是客家區,一般傳統住家都是四合院格局。
沙坑位於關西鎮與竹東鎮之間,有公車經過,成為居民往返附近城市的要衝。從沙坑公車站牌往山區福興村方向步行約一小時,先翻過矮山頭,經過八十分村落,進入山區福興村的馬福村落,沿著馬路走下,穿過一墩小橋,再上坡,進入一座四合院,就是我的祖父母和其他溫姓族人的居住地方,我們稱為溫莊。(圖:舊貌,約1960年代)

曾祖父生有六子,溫莊四合院的正堂住的是第五房的子孫;四合院左邊一排住著二房的部分親族;右邊一排是第六房-我的祖父,及親大伯的住處。從正堂、左右邊房有門通到後面及兩邊延伸的屋子,住著大房部分及四房的親族,形成院中有院的群居地,如不小心,也會走迷路。另外在八十分有好幾家四合院,住著大房另外部分及二房的親人。至於三房的親族則在沙坑的三合院,就在學校旁,我們經常去玩,有時也住在那裡。
五十年代大家都很貧窮,這個四合院的用材簡陋。天井是黃泥鋪的地,房子除橫樑用大木撐住外,牆壁是以黃泥巴土敷成或用土磚砌成。沒有私用廁所,而是在四合院外面搭一草棚,內挖大坑,上面以兩片木板覆蓋,中間隔開。上廁所要小心翼翼,以免出意外;如廁完畢,也沒有什麼手紙,而是用竹片清理善後。廁所內所積累的糞便,都是以後農耕時的肥料。
吃的是粗茶淡飯,客人來時才殺雞買肉招待,刷牙用牙粉。食用水則搭竹筒,沿山將山泉引到四合院,再分流入各家的水缸內;竹筒相連,有如輸油管,是滿有智慧的作法。電燈在當時才剛開始使用,因此晚上只點一盞小電燈,但比起日據時代可是好多了。每個家庭設備簡陋,當時還沒有收音機,更不用說電視。天井裡經常有雞鴨成群走動,不時傳來狗吠聲,真正是「雞犬相聞」。
祖父家,進門是客廳,牆上掛著擋雨的蓑衣,及不同的鋤田工具。向左進入廚房,傳統式的大灶,上有兩個大鍋。那時用撿拾的樹枝當燃料,後來有了煤球就省事多了。再向左進入,是一間睡房,擺兩張傳統有頂及四個柱子的木頭床鋪,各有紗帳環繞,避免蚊蟲來襲。與父母同住的家庭,幾乎沒有私生活可言。睡房角落放有尿桶,晚上睡覺時會聞到陣陣尿騷味。
族人大多以耕田為生,每天上山在梯田中耕作。親族中知識份子不多,大部分長輩只讀過幾年私塾,認識些漢字。堂兄們大都只有小學畢業。家兄及幾位堂兄讀過師範,成為小學老師,加上家父是小學校長,都是受到族人尊重的一群菁英。我是親族中第一個考上省立新竹中學讀高中的,每次回鄉都受到讚揚;後來讀大學,更是風光。出國留學前,祖父已過世,我特地往溫莊向祖母與其他親族辭行。吃過宴席後,親族數十人在四合院當中分為幾排照相留念,這些黑白照,是我海外珍藏的相片之一。
悠悠多年過去,我留在美國打拚,成家立業,回台省親時,偶而也會到四合院看看。隨著台灣經濟快速的發展,四合院房子已逐漸整修,變成磚牆及現代式玻璃門窗,但人口稀少,年輕人大多出外謀生,只剩下已成祖父輩的堂兄嫂們留守。一九九六年自美國退休返台任教後,有時回鄉掃墓,我也升等成為族中長輩了。
最近回到鄉下,四合院又完全改觀,正堂及兩邊房子都採新式建築成為中西合璧的樓房,裡面有現代化的設備,電視、自來水、瓦斯、西式廁所、或磁磚地等,一無所缺。雖是比鄰而建,仍然是四合院格局,而天井早已鋪成水泥地了。許多久居在外的族人,紛紛回到故居將當年破舊的房舍重建進駐。當年我們要步行一小時,回途還得肩挑、手提親人送的地瓜、蔬菜、竹筍等山產。現在從沙坑開車可以直達四合院門口,只要十分鐘。我去時,四合院外停了幾部汽車,可見擁有便捷的交通工具,很多人選擇居住鄉下了。但是四合院的住民,除了少數知道我們外,其他都不認識,有點「笑問客從何處來」的味道。
四合院仍在那裡,只是內外已蛻變,屋主也不同,想到聖經傳道書寫的:「一代過去,一代又來,地卻永遠長存。」心中頓覺悲喜交集。每個人的生命不也應立足在永恆的地基上,又時時求善改變,去舊換新嗎? (圖:新貌,約2004)

遲來的答案

遲來的答案
原載美國《真愛家庭雜誌》33期,2007年1月號,頁21
英幹

兒子小時接受上馬桶如廁的訓練。當他在馬桶上時會要我們走開(go away),獨自上完大號之後,會用中文大叫一聲:「好─了─!」妻或我就會儘速衝過去幫他擦屁股完成「善後工作」。
想不到三十年後,我們的小外孫也在接受上馬桶訓練(在美國稱之為toilet training)。當他上了馬桶,也會叫我們走開(go away),上完大號之後,就會大叫一聲:「D-o-n-e!」這時妻或我也會儘速衝去廁所幫他善後。
沒想到,簡簡單單的一句「好了」,我們在三十年後才由小外孫口中得知最貼切的翻譯─”Done”!

給東華大學經濟系93級本屆畢業同學之贈言

給東華大學經濟系93級本屆畢業同學之贈言
6-07-2008
溫英幹老師
各位93級畢業的經濟系同學們
你們好。這學年我請假在國外,沒有能夠陪你們度過東華大學大學生最後一年,是很遺憾的。你們這班是我在東華十一年來使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班。因為教你們兩門必修課,因此從你們那裡學到不少功課。我雖然年紀比較大,仍然覺得只要上帝給我多一天,都有我學習的地方。
功課之一,是我們當老師的不是只有教書,而是要和同學打成一片,我們之間是師生,也是朋友。因此我嘗試記住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這點我做到了。也因為如此,我覺得與你們這班特別親近。功課之二,其實是我在東華教書的理念之一,就是能以自己過去失敗或成功的經歷來和你們分享,也許對你們的未來規劃有所幫助。老師除了「傳道」、「授業」及「解惑」外,我覺得還要加上「輔導」(當時沒這名詞)。
我的觀察是:在學校功課好是一件很好的事,但更重要的是學習如何在社會上積極做人,在品格上鍛鍊自己。在社會上真正成功的人,不一定是學校裡功課頂尖的同學,而是在出校門之後,努力工作,並歷練自己品格的人。
希望畢業之後,常與同學們彼此聯繫,也與老師們保持聯繫。彼此幫忙的效力是很高的。
好多同學將讀研究所深造,大部分同學準備就業或服役,不管如何,在這畢業的前夕,我祝福你們諸事亨通,凡事順利。

2008年6月2日 星期一

「成公階級」甘苦談


「成公階級」甘苦談
溫英幹
原載於台灣 宇宙光雜誌 2008年3月號 頁54-56

我們育有一女一男。兒子最近才結婚,還沒有小孩。女兒與她在美國大學時的白人同學結婚,至今已經八年多了,生了三個非常可愛的外孫,兩男一女。我們因此升級為外公外婆,晉升「成公階級」,也成為許多親友羨慕的對象。為了看孫兒,我們夫妻一年要跑好幾趟,從華府到芝加哥,開車十三個小時,或搭飛機兩小時,去探望他們,四年來,來回無數次,雖累卻樂此不疲。女兒、女婿歡迎我們到訪,因為可以鬆一口氣,也可藉機會晚上外出,將孫兒交給我們照顧;孫兒也非常歡迎我們去,因為公公婆婆會返老還童陪他們玩,帶他們去逛商場、遊樂場、買玩具、在麥當勞吃快樂兒童餐。而我們兩老也藉此機會重新體驗帶幼兒的喜樂,稍稍彌補當年忙於上班無法全時間陪伴孩子的遺憾。2007年9月他們搬到西班牙西北角的拉可倫亞,成為長駐當地的宣教士,彼此見面的機會就少了些。


永遠關心
雖然聖經告訴我們不要憂慮,要將一切交託給上帝,但妻對兒女及孫兒仍有許多掛慮:擔心女兒全天候帶三個小孩太辛苦、孫子營養不夠,擔心遠在他方的兒子起居飲食。我常對她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不必太操心。」不過說歸說,無法阻止她的牽掛,母愛的關心永無止境。
兒女小時我們管得很緊,例如不能花太多時間看電視;出去外面玩,一定要在半夜以前回家。女兒在高中正值叛逆期,經常和媽媽頂嘴,希望有更多的自由。但妻的回答經常是:「在家就該遵守家規。」上了大學,女兒就很乖,凡事問我們的意見。兒女在我們生日、結婚週年時寄來言詞感人的卡片,聖誕節送禮物。我們與兒女關係良好,是上帝很大的賜福。
兒女長大結婚後,相較於以前,最大的不同是現在我們會多聽他們的意見。女兒懷孕後,看了很多育嬰資料。產後,妻幫女兒坐月子,由於中外的坐月子觀念大不相同,女兒對妻準備的麻油雞或當歸湯等不感興趣,我們就沒有勉強她吃。另外華人的做月子傳統是不可洗頭(甚至有人主張不可碰水),這套方法在美國就不管用。美國孕婦生完小孩,回到恢復室不久就下床走動,不止洗頭洗澡、還大吃冰淇淋、水果及冷飲,似乎也沒什麼後遺症,一樣活到八、九十歲。我們也只能用中西體質不同,來解釋為什麼洋人可以吃冰淇淋,華人不可以,但女兒寧願聽美國醫生的話。例如,華人做月子要足滿月才能出門,但女兒兩個禮拜後就帶小寶貝出門作秀去了。

主客易位

自從有了外孫後,就像廣告詞「打電話,服務就來」,妻經常去女兒住處幫忙。女兒全天在家,比上班還累,所以很歡迎媽媽來協助照顧。每逢假期,我也經常與妻一起去女兒家住幾天。現在她很佩服我們當年的堅毅精神:白天上班,下班後還要從保母處將兒女接回家照顧。
在女兒家,我們一定要問她如何餵食小嬰兒、要做什麼菜、到超市要買些什麼等等的問題。主客易位,女兒和女婿是一家之主,我們作客的都要聽她的。不過,暑假時女兒一家回娘家,我們恢復主人的身份,生活瑣事方面,女兒就得聽她媽媽的,而我這個老爸負責打雜的工作,除了為外孫換尿片,也經常受命出去買孫子要吃的食物,但做得心甘情願。
聖經說:「因此,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二人成為一體。」(創世紀二章24節)是很有道理的。妻時常告誡我,女兒家中的事,不要多管也不可多嘴,更不要強人所難。有一對資深的祖父母建議我們新科祖父母,「錢袋要打開,嘴巴要閉緊。」也就是要我們學習尊重新科父母,但買東西給孫子不可小氣。客隨主便應該是父母與成家的兒女之間相處的原則:他們回父母家度假就守我們家的規矩;我們到兒女家,就遵守他們家的規矩。這樣才能相安無事。(註)

認識代溝


兩代之間在許多方面觀點都不大一樣,可以說是代溝。「成公」之後,與下一代的家庭相處,有幾種不同之處:
一、 價值觀念:不是指信仰的價值觀,而是對事、對物的價值觀。舉例而言,早期從海外移民到美國的華人,習慣使用抹布擦拭桌子、爐台、廚台,用玩後將抹布洗乾淨,晾乾後再使用。有時抹布已經成為爛布,還捨不得丟,就用來擦地板或擦洗車子,直到抹布不堪折磨被「除役」為止。但兒女習慣用紙巾,一大把一大把,用玩就丟到垃圾桶。對我們從小被教導要節儉的人而言,這種行為實在太浪費了。
二、 教養小孩:女兒訓練小孩晚上就寢及早上起來的方式是我們不及的,很有規律。兩個較長的外孫,一個四歲,一個兩歲,每天晚上大約七點半上床。上床之前要念故事書給他們聽,之後為他們禱告,他們就乖乖上床入睡。半夜很少起來哭鬧,經常一覺到天明。所以夫妻倆在小孩睡覺後,約有三小時的時間,可以做事。隔天早上七點,小孩起床;白天,午睡兩小時,很有規律。回想以前,我們白天將小孩交給保母,晚上一家團聚,對小孩的就寢時間就比較放任,所以他們有時晚睡。女兒小時後,每晚我們都為她讀故事書,到了兒子,因為我們工作太忙,這方面就疏忽了,至今引以為憾。暑假期間,女兒一家回來,飯前及外孫睡覺前,我們都會一起禱告,聽到兩小清脆的說:「阿們!」甚覺感動及喜樂,真是「孺子可教也」!

看來兒女真的長大了,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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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以上兩段內容曾登載在美國「真愛」雜誌2007年9月號一篇有關祖父母採訪稿中—見林敏雯:「初為祖父母」,頁9。
附言:
婚姻的設立,乃是為著夫妻間彼此幫助,為著保守,護衛,並發展他們的道德上及精神上的品德,並為生養兒女,且照著主的教訓和警戒,養育他們。(韋斯敏斯德信條第26章,第2節,1646;趙中輝譯)

2008年6月1日 星期日

初中─竹東中學─回憶

青澀年少憶東中 (1958-1959)

溫英幹

(本文之精簡版登載於「國立竹東中學」慶祝60週年校慶特刊中(2006年)。本文文末附上當時同年級,一直是我好友,曾廣森先生之回憶文章。6/01/2008整理。

轉學東中

我於1943年生於竹東鎮,那時在二次大戰期間末期。我是道地客家子弟,先祖於清乾隆時代來台墾荒,後定居於新竹縣橫山鄉。父親(溫安谷先生)在日據時代畢業於台北第二師範,原是小學老師,光復後調到內灣國小擔任教務主任,1949年調升橫山鄉沙坑國小校長,我們全家因而從內灣移到沙坑,我也在沙坑國小就讀到畢業。1956年我畢業時,教育部在當時張其昀部長的規劃下,以新竹縣作為小學升初中免試升學的試辦區(那時好像還沒有「國中」的名稱)。由於學區不同,我們沒有資格進入最近的縣立竹東中學,橫山鄉原先沒有中等學校,為了免試升學,匆忙設立一所橫山初中,父親擔心新設的初中品質不良,因此安排我和另一位同學張建平考入省立中壢中學初中部。
當年父親雖貴為一校之長,薪水是非常微薄的,照顧當時一家九口的生活已經不容易了,實在無力負擔我在外地求學的「龐大」住宿費用(月薪不到1000元,我的外宿費用大約要接近200元)。父親就想辦法將我與建平的戶籍遷到竹東鎮,讓我們從壢中轉學到竹東中學初中部。就這樣,於1958年二月,我和建平在壢中讀了一年半後,轉學到竹東中學初中部,但我和建平仍住在橫山鄉下家中,每天搭巴士上下學。
那時東中除高中部外,還有初中部。我與建平都被編到初二丁班,據說是初中二年級幾個班裡平均成績最差的一班。當時是依能力分班,以及男女分班。大概是甲、乙是女生班,丙、丁、戊是男生班;另外,初二己班是實驗班,男女合班。到初三才又再行編班,除實驗班成為初三甲班,男女合班外,初三乙、丙兩班為男生班。其他女生全都到山下女生部,由瞿惠生老師擔任分部主任。而校本部除了高中部及初三之外,初中部初一、初二都是男生班。(1959年秋,教育部實施審辦高中,縣辦初中,東中校本部變成省立竹東中學,分部成為縣立竹東國中。)
我們兩人編入的初二丁班,導師是彭文夢神先生(三十九歲),教我們音樂。蔣琳老師(四十歲,原籍江蘇淮安)教國文;孔昭楊老師(三十三歲,原籍河南新安),幾何;胡雲亭,地理;黎西河老師,體育與童子軍;劉嵒鉅, 代數。其他科目老師都不復記憶了。(其他老師見曾廣森「東中回憶」一文。)

初二導師(彭文夢神先生)

彭文老師是音樂老師,也是我初二己班的導師。除了教我們音樂外,在生活上也給我們許多指導,是我在初中時給我印象很深、很好的老師。他經常利用上課或導師時間教導我們(也可說是訓話)。以下對話是從我的日記抄下來的:
「把你用一千遍用功的時間來背誦一個單字或解一個代數題目更有用!」「我常常告訴你們,做一件事情要有耐心和努力;我們要把注意力集中來唸書才可以。」那陣子我幾乎每天在對自己說「用功」,但卻沒什麼表現,老是東摸西摸,胡思亂想,準備功課就很沒有效率。彭文老師的話有如一根刺激勵我讀書。
當時的校長是本地教育家蘇瑞麟先生,從無到有,篳路藍縷,創辦竹東中學,從初中到高中,嘉惠地方子弟。彭文老師有一天對我們說:「蘇校長非常努力,時常讀書。有一天我看他讀一本英語課本,就問他說:『你不是會唸英文嗎?』他答道:『會唸不一定懂。』他又向我反問:『你對音樂很有才能,不必太辛苦研究啦。』我說:『不行,不研究不會進步的。』他說:『這就對了。』從這對話就知道蘇校長的為人了。」現在看來還很有意義。蘇校長也是很有智慧、有辯才的人。
那年端午節,彭文老師說:「端午節我是沒有吃粽子的。小孩子全去我岳母家去了,所以我們不必包粽子。在你們沒有粽子吃的時候我們有粽子;在你們沒有雞肉吃的時候,我去殺雞來吃。過節時,一次殺幾隻雞,放得臭了,再來請別人吃,人家是不吃的。所以你們要破除這迷信。人家說農曆新年初三不可殺雞,但我家照殺不誤。」那時沒有什麼冰箱冷凍設備,彭文老師有這種先進不俗的看法,我至今仍然佩服。
1987年八月彭文老師來美國探親,到馬利蘭州洛克威爾地區離我住處不遠的友人曾萃玲老師家訪問。(曾老師為洛克威爾地區華人圈有名的鋼琴老師,其父親曾金榮先生當年為新竹縣教育局督學,與家父及彭文老師都是很熟悉的朋友,母親李櫻妹老師,就是我們東中初中部的老師,但沒教過我。)我應邀去看他。一進入曾老師的家門口,他看見我,就笑說:「我以為溫安谷校長來了。你和令尊長得很像。」我當面向他道謝當年教導之恩,不過也有點納悶,在他擔任我的導師那學期,家父和他都沒有對我提過他們是好朋友。將近半世紀,現在我仍然對彭文老師滿懷感激,他的確是一位好老師。

初二生活

我們這班學生成績算是較差的,裡面也有很多調皮搗蛋的學生,初中生大概都比較叛逆吧,有時還會和老師公開頂嘴。有一位女老師陳燕娘,甫自大學畢業,長得嬌小美麗,教我們英文,有時同學會開她玩笑,甚至和她吵架、頂嘴,害她哭笑不得。其實陳老師與我還有親戚關係,她父親是我祖母之親弟弟,五舅公鄧耀基先生,因此她也是我的表姑媽。記得初二下有一天下午(正確日期為1958年七月五日)我在沙坑村鄉下公路旁雜貨店閒逛,剛好她回沙坑五舅公家省親,搭巴士離開回竹東,見到我還笑著對我溫言寒暄,我很有禮貌的回應,後來才發現自己下半身只穿一條內褲,上半身為汗衫,有點不好意思(當時生活環境不佳,小孩穿內褲在鄉下走來走去是常態)。不久她就離開竹東中學,到台北做事,結婚,以後就沒有她的音訊了,但到現在這位陳老師,也是我表姑媽,嬌小美麗的身影、溫和軟語的雅姿,仍然使我印象深刻。
初二下學期結束後,我拿到成績單,有學年平均成績,卻沒有名次。我就持成績單找教務主任鄭棉壽先生(三十八歲,福建龍溪人),他調出成績後,在我的成績單名次欄大寫「壹」字,我竟然是初二丁班第一名。大概是因為成績較好,初三我就被調到績優班的乙班,由孔昭陽先生擔任導師。建平則仍分在丙班,後來沒有升學,作裁縫師,也有一技之長。

初三改班

初三時學校有大改組, 所有女生都到山下分部去了。以前的己班成為甲班,仍舊為男女合班的實驗班。成績較好的戊班,現在成為乙班。其餘的男生合併成為丙班,算是不打算升學的放牛班。我和幾位同學被編到成績較好的乙班。與我一起到新的乙班的有廖雲志、余繼林(後早歿)、羅吉春、彭盛義、鄒正茂(是我大姑媽的兒子,表兄)及呂德修。導師為孔昭陽,教幾何,國文為陳棟材(二十九歲,福建廈門),英文為教務主任鄭棉壽(三十八歲,福建龍溪),及蘇校長合教(校長教一節,鄭主任教五節),地理為羅光明(三十一歲),理化劉東星(三十二歲,天津市),生理衛生金銳光(三十九歲,湖南邵陽)。

初三導師(孔昭陽先生)

導師孔昭陽,本是海軍軍官,提早退役,在一家國營公司做事過,因故對公司不滿,辭職轉來本校任教。他我在初中時的學科啟蒙老師。我轉到東中時,吃虧的是數學與理化兩門課。初二下,東中已經開始教第二學期的幾何,由孔老師教。壢中初二上學期還沒開始教幾何,所以我和建平對於第二學期的幾何根本不懂。第一次幾何平常考,我糊里糊塗亂寫答案,本以為不及格,沒想到竟然得到班上最高分,被孔老師注意到了,還當眾誇讚我一番。
另外,我在壢中並沒有打好英文的底子,在東中分到較差的一班,更是沒有多大進步,因此我的英文成績一直不好,影響到我後來出國時,吃虧很多。理化的進度也不相同。(高中時我的化學也很差,與初中基礎沒有打好有關。) 倒是我的數學相當不錯。小學算數都是班上第一,到了初二開始上代數,我的潛力就發揮出來了。初三為數學競試,我得到初三組代數冠軍,奠定以後我在高中及大學,以及讀研究所,數學成績優秀的基礎,對我以後修習經濟學專業有很大的幫助。
擔任初三乙班的導師,孔老師很關懷學生,曾關起門來向我們這男生班,解釋青春期生理變化時應注意的事項。當時老師新婚不久,在同學的鼓譟下,向我們透露如何與師母認識、追求她,最後結成連理的經過,我們這些小蘿蔔頭聽得如醉如痴,有如讀一本浪漫小說。
孔老師是位外省人(原籍河南新安),卻將一生奉獻在新竹一個客家小鎮的初中裡,退休後仍住在學校宿舍裡。我出國後,有時自美返台回到新竹鄉下,仍會設法去探望他和師母。舍弟英文也是他的學生,我們倆多半會一起去。每次師母都準備一些點心招待我們,他們永遠顯得年輕優雅。
2003年九月底,我剛好在新竹,打電話向他問候,並問師母好。沒想到,電話中傳來他平靜的聲音:「她最近過世了。」我一時呆住了!師母美麗端莊的樣子仍在眼前,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忽然想起,這時他們已年近八十了。不論我在何時何地,都會記得他這位老師,因為他曾在我們年輕時付出關愛,有如澆水在含苞待放的花木。目前孔老師已經搬到桃園女兒家住,頤養天年。(對孔老師的感激懷念,我曾經寫一篇文章「吾念吾師」,收在台北天恩出版社《心園雅歌》一書,2004年五月初版。),

初三生活

轉到東中後,我就住在沙坑家中,也是父親任校長的宿舍,每天坐新竹客運經營的巴士上下課。當時大姊絢美在新竹客運擔任車掌,住在內灣,假日才回家。賺的薪水大都拿回家貼補家用。大姊初中畢業後,因家境不好,放棄升學,開始做事,後來遇見大姊夫曾前富,內灣人,也是客家;她結婚後努力持家,生有四個小孩,一男三女,都有所成,特別是她婆婆晚年癱瘓十數年,都由大姊任勞任怨照顧,曾獲得模範母親匾額,是一位了不起的賢德女人。
當時大哥英樹剛從台北師範音樂科畢業,在竹東國小實習,和我一起搭公車上班。有一次(確切日期為1958年五月二十三日)大哥稍微遲到一點,巴士已來,我上了車,回頭看到大哥拼命在車後跑步追趕巴士,雖然女車掌示意,但巴士司機(姓姜)卻不肯停車,以致大哥只好搭下一班(可能一個小時以後),遲到上班。我年紀小,也不敢說話,只能望影興嘆,我的眼淚也差點掉下來。那天大哥在追車長跑的型態,一直浮在眼前,因為此事,我心情低落,無心看書。早年車輛很少,也沒有私家車,沒趕上公車,只好遲到,而遲到是相當嚴重的事。這件事我一直記得,而且對那位巴士司機很不諒解。這也體現出華人不肯變通的個性。有時看報紙會看到「好心的司機」,所謂好心,就是會體貼別人的人。如果真的要和這位司機理論,遲到的人也沒理由贏得辯論,因為司機本身這種行為也沒錯,他是依規定而行,只是這種人沒有人情味,也是沒趣的人。法外人情,司機大可停一下車子讓大哥上來。後來我寫一篇文章記述此事,為了求證,打電話給大哥,他卻說已經不記得了。(「童年的情、理、法」, 收在台北天恩出版社出版《晨曦心影》一書, 2005年六月出版。)
大哥長我五歲,經常鼓勵叮嚀我要用功。但是我在初中時老是花很多時間讀課外書,本科的書倒少專心。大哥勸我不要讀小說,將時間放在書本上。他也不贊成我隨他和父親的腳步去讀師範,而鼓勵我去考大學。大哥的督促與愛心的培養使我後來稍有所成,其功不可沒。

搬到竹東

初三上開學後 (1958年九月中),報紙上登載新竹縣國小校長輪調的消息,裡面也有父親的名字,他將從沙坑國小調到新竹市光復路上,埔頂地區的龍山國小。由峨眉國小的鄭書聲校長調沙坑國小。在沙坑地區,這是大新聞。每天都有地方人士及國小老師來家裡向父親致意,有恭喜的,有不捨得的。但接下來就是搬家。龍山靠近新竹市,生活費用較高,學校沒有宿舍。考慮到我在東中上學,大哥在竹東國小教書,大姊在內灣,靠近竹東,因此決定先搬到竹東鎮。還沒搬家前,父親做了調查,房子每月租金一百八十元,當時已經很貴了。但後來決定搬的地方是竹東鎮東華里東寧路五二一巷八號,為三間房,兩間為臥室,一間飯廳間客廳,租金每月三百元,而父親薪資每月不到一千元,房租是一大負擔。幸好,當時大哥大姊都在做事,可以稍稍幫忙。租處靠近竹東中學及竹東國小,只有地面一層,房東姓吳,是竹東世家。另外一邊隔成另一家,也是相似的格局。廁所似乎在外邊,多家共用。1958年十月,我們搬到竹東鎮租屋而住。弟妹紛紛轉學到竹東國小。
住在竹東,沒有通車之苦,我經常留在學校讀書。不過常常不專心讀,有時會看小說,文學作品。大哥經常督促我用功,要我專心讀書,考上新竹省中。初三上我的成績列在全班第十名,成績最好的是幾何、代數及公民,英語常在不及格邊緣。下學期我就努力多了。

比賽、投稿

初二下時曾被推舉參加訓導處舉辦的辯論賽,時為五月間。高中組題目為「反攻時期民眾力量重於軍事力量」。初中組題目為「品德重於學問」。評定結果我獲得初中組第二名,也得到團體優勝乙組(反面)。我得到的獎品,除了獎狀外,是一個筆記夾子及一本信紙,約有當時新台幣十元的價值。當時還是高唱反攻大陸時期,公共活動及作文都要配合。訓導處在那學期還舉辦「保密防諜演講比賽」,分別有高中、初中兩組獲勝者。初二時國文的「佳作選讀」建議書籍之一是蔣中正總統的「蘇俄在中國」,我讀了一陣子,一直要強迫自己去讀完,但是否讀完已經忘記了。可見當時的讀書風氣。
還有一次的辯論賽(可能是初三時),也推舉我參加,我們正反兩方的題目是「自動與被動哪種重要」。我本身贊成「自動」重要(可能是因文生義),我這組卻抽到「被動」重要,不知如何來準備,後來似乎也用我看來是硬嗷的方式得獎。
當年學生參與學校校刊的編輯寫作,我曾經寫了幾篇短文、小說,都被採用登出。可惜編輯的高中學長不擅校對,登出的文章錯誤百出,不忍卒讀,也是初中的一些不成熟的寫作練習。

日記風波

我曾在初一時就開始寫日記,後來就停了一段時間,那時期的日記也被我燒了,至今後悔莫及。1958年二月轉到東中後,於五月二十二日起又開始寫日記,是自己手裁的空白筆記本,記到七月十五日。之後我買一本「風光日記」是精裝的,開始寫暑假日記,但繼了五十天後,初三上開學時,要求繳交暑假日記(為暑假作業之一),我就把那五十天的日記撕下來,交上去。記得辦事員把所有學生的日記收了,往紙箱一丟。當時年記小,也不知道要回來,就如此繳交。九月八日日記上還寫:「可惜,空忙了五十天的日記,竟在今天註冊時忍痛割下來交給訓導處。割下一剎那,我竟沒有勇氣再寫。所幸,頭腦的意志給我堅強起來,使我再振作起來。」但這振作在幾個星期後就萎縮了,初三寫了一陣子就停停寫寫,到高中之後才較持續,上大學之後,則幾乎每天都記,一直到現在已過花甲之年仍然養成記日記的習慣。
早期不一定每天記載,大學開始就幾乎每天有記。受到胡適終生寫日記的影響,寫日記對我的人格塑造很有幫助。在初中時代及高一,我的人際關係不好,經常受到別人的嘲諷,高二後我就成為較受歡迎的人,與我經常在日記裡反省有關。我小時的脾氣似乎不好,初中時還常打罵弟妹出氣,使父母生氣,或在學校與同學吵架對罵。到高中以後才個性慢慢改變,不會常跟人吵架。高中開始經常寫日記,到大學後每天都寫,現在仍然養成這個習慣,至今已經累積四十五冊日記。(2008年為第48冊;1976年開始每年用一本美國出的Daily Reminder Stabdard Diary,紅皮硬面精裝,據說胡適也用這種日記本,一天一頁,還很方便的。)

考取竹中

1959年夏天初三畢業時報考桃竹苗地區最好的省立新竹中學,放榜時,我們東中這一屆報考的有六個同學被列正取,包括我這班的盧昌平、呂德修,彭錦南,甲班的皇甫河旺、曾廣森、彭明正。我則可能因為某些科成績未達標準,倖列備取第一名。孔老師見到我,笑著拍拍我的肩說:「考得不錯,應該有希望進去。」果然,竹中錄取了所有三十六位備取生。從此離開位居半山、風景秀麗的竹東中學,步入更大的都會新竹市,開始人生另一個重要成長階段。

註:溫英幹校友,縣立竹東中學初中部畢業(1959年夏),之後畢業於省立新竹中學,獲台大經濟系學士、經濟研究所碩士,及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政治經濟博士等學位。之後在美國首都華盛頓任職於聯合國所屬世界銀行,擔任經濟專家二十多年。1996年起返國在花蓮新設立之國立東華大學國際經濟研究所暨經濟系任教。曾任該校大陸研究所所長、國經所所長兼經濟系主任。現任該校經濟系專任教授,兼職中華民國中央銀行理事。溫校友還擁有美國特許財金分析師資格(CFA)以及中華民國證券分析師資格。


附曾廣森先生回憶東中之文章

東中回憶

曾廣森

曾廣森校友:東中初中部畢業(1958),省立新竹中學畢業,後畢業於師大教育系及教育研究所,曾任省立竹東中學教師,台中縣督學、新竹縣政府主任秘書、新竹科學園區主任秘書職。

關於我們初中的生活,確實也是直得回憶的人生階段。我初一、初二都是己班,名叫實驗班,因為竹東中學是美援指定的社會中心實驗學校。我們是白老鼠,未經調查或志願就被指定編到該班,而且是當時少見的男女合班。現在所謂本土教育,我們幾乎半世紀以前就已經實施了。因此我們初中的社會科、自然科是綜合課程,社會科不分歷史、地理、公民都從竹東里鄰開始認識,到新竹縣,再到台灣省。自然科也不分博物、理化、工藝,從學校校園的植物、家禽、動物、木工、板金、車床開始,從近到遠,從潛入深,很有趣味。
初三改組,我被編到甲班仍然是男女合班,也就是說從初一到初三都是實驗性的男女合班。因為需要升學才開始讀一般的歷史、地理、公民、博物、理化。初三分班,校本部只有三班,甲班雖是男女合班,但已無實驗班之實,與全是男生的乙班同為升學班,而丙班也都是男生,被視為就業班。
英幹就讀的初二丁班,是否是初中二年級成績最差的一班,我不知道。但是戊班和己班比較好是事實。己班是實驗班,男女合班,其他各班皆男女分班。
確實初三時所有女生都到山下另成分部,一直到省辦高中、縣辦初中,女生部才獨立為現在的竹東國民中學。在之前,山上的校區(校本部)和山下的分部男女生都屬於竹東中學校總部,畢業典禮時,甚至許多分部也一起,似乎週邊有九所分部。
老師已不復全都記憶。黃傑寰老師教國文;彭玉琹老師教英文;鍾惠孚老師、孔昭陽老師教幾何;劉喦鉅老師、林祺濬老師教代數;瞿惠生老師、羅光明老師教地理;邱德芳老師、陳棟材老師教歷史;彭蘊籓老師教理化;劉德彰老師教體育;賴榮來老師教勞動服務;.蕭如松老師教美術,彭文夢神先生教音樂;.黎西河老師、彭誠晃教童子軍。其他科目老師都不復記憶了?以上名單只憑記憶,也許會張冠李戴。

巴城中華基督教會三十週年感言

從頭一天開始
(巴城中華基督教會三十週年感言)

溫英幹

教會成立的頭一天
一九七二年八月二十日上午九時,陳俊榮弟兄(那時尚未封牧)的太太開車來接我們夫婦、陳藹倫姊妹、姜家齊弟兄到他們家(Lampost Lane)參加初次家庭禮拜。出席這次禮拜的大人共有十二位:名單如下:陳俊榮、林彥卿夫婦,奚周聯珠,馬良卿,林國欽、曾秀芬夫婦,董學暢,閔太太,陳藹倫,姜家齊,溫英幹、吳桂英夫婦;加上幾位小朋友─陳弟兄夫婦及奚太太的小孩。沒想到這次家庭禮拜就成為本教會成立紀念日。那天早上由陳弟兄講道,內容是有關十字架的道理,講得甚好。中午大家在陳家包餃子吃,休息過後,下午三時大家又到霍普金斯大學(Johns Hopkins University)附近由黃文廣教授及夫人盧璟英所帶領的查經班參加聚會,由黃弟兄帶領查約翰福音第二章,五時結束。

我們的得救經歷與事奉學習
桂英在稍早數週參加使者協會主辦的夏令會已決志信主。 八月二十日這天兩場聚會對我生命有很大的影響。那天晚上我記載下我的感想:「今天覺得靈性已開,欲接受耶穌為我救主,臨睡前與桂英一起禱告並看聖經,自羅馬書開始看起,讀兩章,只花十分鐘而已。桂英心裡甚是喜悅。」第二天我自認開始成為基督徒,但仍然沒有真正決志,或者說是得救的確據。
參加這一次家庭禮拜後,有一段時期幾乎每週日我們夫婦都參加陳弟兄家的家庭禮拜,下午則去黃文廣弟兄的查經班,對我真正決志信主都有很好的幫助。有一個主日(同年十月二十二日)早上我們都有點累,不想做禮拜,我自己就暗暗說,如果有人來電話相邀就去,因為平日陳弟兄或來載我們的董學暢博士都不來電話的(當時我們還沒有車子)。奇妙的是那天早上十時,陳弟兄竟來電通知說董先生要來接我們去。好像是逃不過神的力量,我就去做禮拜了。但開學後有一陣子我們又軟弱下來,以忙碌為藉口常常不去教會,直到該年十二月十七日主日周主培牧師來證道。聚會完了,陳弟兄把我介紹給他,他要我一起禱告,他唸一句,我也重複一句:「從現在起我要讓耶穌為我救主。」說如此便可得救;我也因為這番禱告真的決志信主。
一九七三年復活節本教會借Loch Raven Baptist Church舉行第一次洗禮,包括我和桂英在內共有八位受洗(其他六位為章成棟、林素貞、鄧景川、尤燕元夫婦、陳藹宜、陳黎初),由華府教會張子華牧師證道及主持洗禮。這是本教會初結的果子。這天對我們夫婦意義特別重大,一起受洗,神對我們的恩典何其高深!自此後我們夫婦也開始在教會學習事奉的工作;我擔任過崇拜領會及財政,桂英則擔任會計,並用她的專業建構教會初期的財政系統。
一九七四年五月我自霍普金斯大學得到學位畢業了,在華府的世界銀行做事,全家也搬到離華府較近,但又可去巴城聚會的Laurel。但該處離公司仍然稍遠,上下班很不方便,遂於一九七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搬到較近的College Park。同年十二月十二日開始離開孕育我們四年多的巴城教會而到Rockville的馬利蘭中華聖經教會聚會至今。

陳牧師夫婦的拓荒工作
一九七○年代早期巴城只有黃文廣夫婦所主持的華語查經班,還沒有華語教會。陳牧師師母當年憑著神的帶領來到巴城拓荒設立教會。在一九七二年底以前陳弟兄仍在周主培牧師創辦的使者協會工作,一面在巴城發展教會。一九七三年初左右,神安排應家秉弟兄自台灣中信局退休來美,接替陳弟兄在使者的工作,陳弟兄自此留在巴城全力發展巴城教會。之後兩年這段期間教會資深的兄姐如方鋒培夫婦、姜家齊夫婦等協助陳弟兄夫婦預備教會的正式成立。他們一起起草本會章程,成立職員會、董事會、申請立案等非常辛苦。一九七四年六月十四日本教會正式登記為現有名稱,數週後七月七日陳弟兄被按立為牧師,巴城教會終於成為結構齊全的教會,距當初第一次家庭崇拜已近兩年。我們在陳牧師的帶領下奮勇往前。牧師夫婦對我們會友的照顧,不論是屬靈或是生活各方面,又是另一篇章,不能盡數他們的辛苦了。
回首前塵,巴城教會竟已度過三十個年頭,實覺神恩奇妙,不可思議。從三十年前頭一天開始,巴城教會在陳牧師、師母的帶領下就是定意要將福音傳給巴城地區的華人骨肉同胞(腓1:5);雖然陳牧師多年前已息勞歸主,但蒙神賜福,他們辛勤耕耘的果效卻長遠存在。如今教會聳立在一片大地上,人數也從頭一天的十二位大人、幾位小朋友增加到二百多人,除了感謝,還有驚嘆:神的帶領與賞賜何等奇妙!謹以此文紀念陳牧師,及獻給從教會開始頭一天到今日仍然忠心耿耿、謙卑順服服事神的僕人陳林彥卿師母和其他兄姐。

註:Baltimore Chinese Christian Church, Baltimore, Maryland 巴爾地摩中華基督教會,在美國東部馬利蘭州之巴爾地摩市。本文寫於2002年夏,本應該刊載於該教會「三十週年特刊」,但因編輯疏忽,遺失電子檔,因此沒有包括在內。

亟待耕耘的東歐禾場--羅馬尼亞短宣報告

亟待耕耘的東歐禾場--羅馬尼亞短宣報告
溫英幹、吳桂英
原載於《神國雜誌》第11期,2008年3月號,頁20-24
(圖片不一定與原刊一樣)
●初抵羅馬尼亞首都
2007年11月2日傍晚我們夫婦(溫英幹與吳桂英)飛抵羅國首都布加勒斯特國際機場。通關後,見到來接機的陳啟芳傳道和一位王姊妹,感到分外親切。陳傳道來自香港,現任基督教華僑佈道會(Chinese Overseas Christian Mission,以下簡稱COCM,總部在英國)歐陸工場聯絡幹事,在歐洲各地巡迴宣道,經常來協助布市華人教會,大家稱她為陳老師。為了帶領我們這次的短宣,陳老師特別在幾天前從英國趕到布市。
我們抵達時已是星期五傍晚,進城的車子很多,從機場到預定的住處花了兩個多小時。華人教會的鄭弟兄以豐富的晚宴招待我們。當晚住在「福音中心」,這是教會在市區中心所租的一座公寓,只有一房一廳,當作教會辦公室、傳道人臨時住處,以及平時禱告會和上課培訓的場所。第二天開始直到11月12日離開,陳老師安排我們住在附近一對熱心的年輕夫婦金弟兄家;九月份本教會短宣隊兩位隊員才住過這裡,現在又來接待我們。




●羅馬尼亞政經近況
羅馬尼亞土地面積是臺灣的6.6倍,但人口與臺灣幾乎一樣。在宗教信仰上屬於基督教國家:東正教徒86.8%,更正教徒7.5%,天主教4.7%,其他包括少數回教徒及沒有宗教信仰的人(2002年普查結果)。羅國在1990年脫離共產主義統治,目前是共和國體制;十七年之後的今天在經濟上還是一個中等所得的發展中國家,2006年每人平均國民總所得為美金4850元(鄰國保加利亞3990,土耳其5400,波蘭8190,匈牙利10950)。
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在2007年元旦同時加入歐洲聯盟(EU),使歐盟成員增加到27個國家,人口共約5億。這兩個國家與許多富裕的歐盟成員如德國、法國、義大利相比還有很多進步的空間,特別在經濟及政治制度上將會面臨重大改革。為了使較為貧窮的新會員國在經濟上能趕上原有的歐盟國家,歐盟總部近年來大幅援助這兩國改善基礎設施,使這兩國的經濟發展迅速。

●布市華人教會背景
中國大陸在1980年代改革開放之後,陸續開始有人移居到包括羅馬尼亞的東歐地區經商。1990年代湧入羅馬尼亞的華人越來越多,他們大都來自浙江溫州與青田地區,少數來自河南洛陽、開封及鄭州,主要在布市東北方高粱地街(Str. Colentina)尤羅巴地區(Europa)租攤位做批發生意,販賣來自中國的產品。
1994年6月神差派COCM張堯勳牧師帶領七人短宣隊來到布市華人聚集作生意的地方一一探訪,召集幾位信徒,開始團契聚會。之後經常有傳道人來為他們講道、傳福音。1995年夏天來自芝加哥的李明仁宣教士開始到布市幫忙,1996年第一批十三位信徒受洗,1997年找到布市浸信會伯大尼教堂作為主日聚會場所直到如今。2000年4月正式成立布市華人教會,主將得救及聚會人數一直加添。可惜李明仁牧師不久因故離開,這幾年來都沒有固定牧者帶領,還好COCM安排陳老師經常來這裡幫忙,加上美國、加拿大及英國不時有短宣隊過來,使教會會友在生活及靈命上皆得到支援。目前主日來教會崇拜的人數已超過一百位,利用下午1:30~3:30時間聚會。

●短宣行程安排緊湊
我們所屬的「馬利蘭聖經教會」從1999年就開始對布市華人教會有負擔。1999年7月由該教會劉傳章牧師第一次帶領六人短宣隊來布市之後,陸續派遣短宣隊來這裡。我們這次來算是第七次,此行目的是培訓、講道及探訪會友,屬於門徒訓練性質,前後只有十一天,節目相當緊湊。
按照該教會為我們安排的行程,除了兩個主日下午的主日崇拜時間,由英幹講道之外,從抵達後第二天的週六到下週六,早上我們大都隨陳老師去高粱地街華人聚集的市場探訪會友。下午時間第一個週六參加在一會友家舉行的查經班,週四參加在福音中心的固定禱告會,其餘日子共五天由我們夫婦輪流為會友培訓上兩門課程,各約一小時。
布市的腹地很大,許多零售商凌晨或清早就從郊區及各地趕來批購商品帶回去出售,華人一般早上四時就起來,五時到市場開始做生意,大約過午就收攤了;因此教會會友每天下午就可以來上課,這是本地華人教會的一大特色。
第一門課程「成長與得勝的生命」,是將我們在馬利蘭聖經教會主日學的一門基礎課程,加以濃縮講授,內容包括合神心意的生活、教會與忠心事奉、屬靈爭戰與試探等;第二門課程「和樂的親屬關係」是以聖經原則來闡述如何「建立功能健全的基督化家庭」,內容包括夫妻關係、親子關係及親戚關係等。上課地點就在福音中心,雖然場地很小,但大家擁擠在一起,反而氣氛熱絡,會友與我們互動良好。


●市場探訪華人眾多

市場探訪是我們早上的活動,通常吃過簡單的早餐後,陳老師就帶我們到華人聚集做生意的尤羅巴地區探訪。
布市是羅國最大都市,人口約二百三十萬,佔羅國10%的人口。因為有歐盟的補助到處在修築公路,加上經濟成長快速,私人汽車也迅速增加,使布市交通非常擁擠,這點在我們週五晚上初抵羅國國門就領教過了。我們抵達後第二天早上,陳老師帶我們從福音中心附近的廣場搭小巴士去市場,只見大巴士、小巴士都擠得滿滿的,在我們眼前川流不息;等了很久才有小巴士停下來,上了車還沒位置坐,在車陣中延著高粱地街顛簸十幾分鐘才到市場。以後幾天到市場都有教會弟兄來福音中心接我們或搭計程車去。每次都一樣,交通擁擠,在車陣中穿梭很久才抵達目的地。
這裡有兩處露天市場,華人稱為尼羅(Niro) 和尤羅巴,每處有幾條小街道,兩邊都是攤位,前面擺商品,後面則是倉庫。早期來這裡的華人都租攤位,後來經濟情況改善,就陸續買下攤位。露天市場冬季嚴寒、夏則酷熱,這幾天剛好寒流來襲,氣溫經常在攝氏零至十度之間,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還是覺得寒冷。華人近年來已經逐漸遷移到附近的大型室內購物商場,稱為紅龍(Dragonul Rosu)。
據非正式統計,在布市的華人就有兩萬。而根據2006年9月統計,羅馬尼亞有八千家華人註冊商業,多從事進出口貿易,大多數是從中國進口物品,在高粱地街的市場批發給羅國各地來的零售商。近幾年華人企業家集資在尼羅及尤羅巴旁邊建造紅龍商場,已經完成六棟,整個計畫完成後,這地區將發展為很大的中國城,擁有批發商場、展覽場、旅館、辦公大樓以及大型住宅大樓。

這幾天早上我們隨陳老師在尼羅、尤羅巴市場及紅龍商場「遊行」,到處遇見教會的弟兄姊妹,他們見到我們都親切打招呼,遇見有一陣子沒來聚會的姊妹,陳老師會主動請她坐下,一起為她和家人禱告。我們也趁機將單張發給旁邊擺攤還沒有信主的華人。在商場做生意的會友很熱心,每一天中午和晚上,會友輪流作東,在餐廳或家裡用豐盛的飲食招待陳老師和我們,熱誠可感。

●主日崇拜態度認真
我們到達後的第一個主日早上,由一對金弟兄夫婦帶陳老師及我們到國會大廈前面參觀照相,以及到東正教的總部教堂參觀,見到不少敬虔的教徒在領受聖禮。這是我們這次短宣惟一的名勝觀光,費時不到兩小時。午餐後直接到浸信會教堂崇拜;之後,我們隨陳老師到一位同工徐弟兄家列席參加他們的同工會(及晚餐),約有十位同工參加,他們認真討論教會會務的態度令我們很感動,特別是第二天一大早還要去市場做生意,他們仍殷勤服事。
第二個主日崇拜多了領聖餐儀式。令我們印象深刻的是所有受洗過的會友必須站起來領聖餐,態度認真嚴肅,值得我們學習。獲知我們有財經專業的背景之後,會友要求英幹在主日崇拜之後講一堂專題「基督徒的聖經理財之道」。主要內容強調賺取貨財的能力是神所賜的;我們所有的財物都是屬於主的,應當在神面前當一個好管家,經營屬於主的財物。結束後有弟兄進前來對英幹說,這題目正是切合他們所需要的。

●上課培訓不畏風雨
週一(11月5日)下午我們開始上課。早上下雨,以為來上課的人可能不多。但當我們3:30前趕到福音中心時,已經有幾位弟兄姊妹抵達,不久陸續有人進來,最後擠滿整個場地,連走廊和臥房都有人坐,估計約有四十位左右。桂英開始帶領先到的會友唱詩,在溫暖的房間內,隨著歌聲,氣氛很熱烈。接著由她上「成長與得勝的生命」第一堂,大家都很用心聽講,大聲齊一地讀經,也對解答問題主動參與。第二堂由英幹開始講「和樂的親屬關係」第一講。兩小時下來,他們反應似乎很好,使我們得到很大的鼓勵。

接下來幾天下午的課程,雖然氣候寒冷,福音中心都坐滿認真的會友,有幾位還帶小嬰兒,由陳老師在廚房義務當保母。由於看到該教會很多姊妹熱心事奉,但其中丈夫還沒信主的也不少,因此英幹多講一個專題「如何向未信主的丈夫傳福音」,重點在於丈夫還沒信主的姊妹,她們的服事工作就是自己堅固信仰,有美好的見證,多禱告,將未信主的丈夫及家人交託給神,讓他們信主。

●布市華人教會前景
經過十一天的密集接觸和交通,我們和教會的許多弟兄姊妹已經建立良好的友誼。他們歡迎我們再回去短宣,也許是客套話,但我們卻深深感受到他們的愛心。
這裡的華人教會規模還小,傳福音有很大的空間。佛教及其他宗教的勢力也積極向本地華人傳教,值得把握時間幫助裝備這裡的會友在信仰上更加扎實,以便向本地華人傳揚福音。
教會會友的特色是大多數從商,年紀很輕時就出來闖天下,也很早結婚生子,社會歷練豐富,雖然多數沒受過大專教育,但信主之後都很追求。平時早出午歸,下午到傍晚都願意來上課接受裝備,非常適合在信仰上有良好裝備的傳道人或平信徒來做密集培訓。最好是有系統的課程,而非零零散散的來。▲有專業背景的基督徒也可以來這裡教導他們所需要的知識,例如壓力管理、婚姻輔導、醫療健康、投資理財,物流管理,財務管理及企業管理等。▲另外,此行我們有機會接觸幾位當地華僑工商界領袖,對基督教信仰很有興趣,值得有專業背景的基督徒對他們做後續跟進工作。
教會除了亟需全職傳道人之外,也需要自己建堂或購堂,一直借用羅國教堂並非長久之計。十年來羅國政治經濟穩定,加入歐盟之後,前景更加看好,房地產急速飆升,教會因為沒有專職牧人,會友舉棋不定,已經喪失多次購地建堂或購堂的機會,事實上現在來做,雖然代價很高,仍然值得。

●短宣學習受益良多
這次短宣之行蒙福受益最多的是我們夫婦倆。謹分享下列所學到的功課與感想:

一、 夫婦一起同心合一從事短宣工作不但幫助我們靈命的長進,也因為一起事奉及禱告,使彼此間的感情更加濃厚。兩人輪流擔任講員,互相鼓勵,使我們在講課、講道及傳福音技巧的操練上更加進步。
二、 我們在禱告事工上向布市教會的弟兄姊妹學習很多功課,特別是週四下午的禱告會,大家跪在地上同心向神讚美呼求,高唱靈歌,我們感受到被聖靈充滿的喜樂。
三、 短宣期間必須順服帶領牧者及同工的引導安排及分配工作(例如這次是陳老師),學習與當地同工有良好的「同工」,並注意當地教會的文化,不宜憑自己的好惡隨便出主意。
四、 短宣期間我們覺得有三種事工可以做後續工作,不只是對布市基督徒,也可以用在其他工場:
1、 短宣期間有些弟兄姊妹特別找我們分享他們的心事,使我們覺得需要在婚姻及家庭輔導方面有更多的裝備。
2、 有些姊妹的丈夫還沒信主,經由講課與討論,使我們對這事工稍有了解,希望今後能在這方面能更進一步裝備,以便幫助更多丈夫尚未信主的基督徒姊妹。
3、 這次舉辦「聖經理財之道」講座反應似乎不錯,希望將來能更有系統地在這方面造就基督徒。

【BOX】宣教前哨
「神國資源為基督協會」的創辦宗旨是動員神國的各種專業資源為主使用。如果您在信仰及專業上有良好裝備,盼望您能透過教會或COCM等機構到羅馬尼亞或其他東歐國家,向當地華人教會作培訓及傳福音的短宣工作,特別是已經退休或子女已經長大的基督徒夫婦。
COCM網站:http://www.cocm.org.uk/

【作者小檔案】
溫英幹、吳桂英,夫妻倆來自臺灣,都從聯合國所屬之世界銀行退休,美國馬利蘭聖經教會會友,育有一女一子,都已成家。

中文婚姻的意義

中文婚姻的意義
溫英幹

中文有關婚姻的解釋很有意思。
先說「婚」這個字。《辭源》說娶一位婦人為妻子叫做「婚」。另外一部書《經史通》則說「婚」就是「昏」,兩者同義。這更有意思了。結過婚或幫別人(自己的兒女、親戚、或朋友)辦過結婚典禮的都能體會大多數的婚禮都是忙忙亂亂的,特別是新人有如被擺佈的棋子,行禮如儀,不知所措,食不下嚥、不知所云,到最後開始度蜜月才清醒過來。所以,婚就是昏。《白虎通》的解釋比較合理:「昏者,昏時成禮,故曰婚」結婚大都在黃昏時分,所以叫「婚」。
《白虎通》接者說「姻」這個字指「婦人因夫,故曰姻」。姻又指姻親,本來沒有血親關係的人,因為親人的婚姻關係而成為姻親(《辭源》:俗稱疏遠之親串因緣而及者皆曰姻。姻親:非同姓之親,因緣而及者皆曰姻親;如外親妻親皆是。)
不過將「婚姻」兩個字一起來看就有不同的定義。
第一種解釋出自《爾雅》:妻子的父親稱為婚,丈夫的父親稱為姻(婿之父為姻,婦之父為婚),又說:夫妻雙方的父母互相稱呼叫「婚姻」,也就是現在所謂的「親家」(婦之父母、婿之父母相謂為婚姻,猶俗謂親家也)。
第二種解釋出自《詩經》,指夫婦互相稱呼:丈夫稱呼新婚的妻子為「燕爾新婚」,而妻子稱丈夫「不思舊姻」(詩:燕爾新婚,夫稱婦也;又,「不思舊姻」,婦稱夫也)。
第三種解釋指婚姻就是「嫁娶」的意思,指男女結婚後即可行「好合」之道(性行為)以便傳宗接代。(謂嫁娶也。《詩小序》:婚姻之道缺,陽倡而陰不和,男行而女不隨。《箋》:婚姻之道,謂嫁娶之理。《疏》,論其男女之身,謂之嫁娶,指其好合之際,謂之婚姻。)
聖經說:「因此人要離開父母與子妻連合,二人成為一體」(創世紀二章24節)對婚姻有更進一步的詮釋。結婚是男女雙方從各自的家庭出來,離開個字的父母,成立一個新的家庭。男女雙方在婚禮過後才能發生性關係,也就是「好合」,二人成為一體。如果婚前與別人發生性關係,結婚後往往會有不良的後遺症。中國人常用「永浴愛河、百年好合」來祝福新人結婚,也很符合聖經對於婚姻的解釋。
結婚後夫妻也不能捨棄對方的家庭。因為婚姻關係,雙方就有姻親,也就是因為婚姻關係衍生的親戚。夫妻要珍惜這種「因緣而及者」的姻親,運用得好,在生活及事業上都可能成為很大的助力。但運用得不好,就會產生歷史上、或現代經常看到的「外戚之亂」。

附:聖經對婚姻的教訓經文舉例
創世紀2:24 因此,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二人成為一體。
馬太福音19:3 有法利賽人來試探耶穌,說:「人無論甚麼緣故,都可以休妻嗎?」19:4 耶穌回答說:「那起初造人的,是造男造女;19:5 並且說:『因此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二人成為一體。』這經你們沒有念過嗎?19:6 既然如此,夫妻不再是兩個人,乃是一體的了;所以神配合的,人不可分開。」


馬可福音10:6 但從起初創造的時候,神造人是造男造女;10:7 因此,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二人成為一體。10:8 既然如此,夫妻不再是兩個人,乃是一體的了;10:9 所以,神配合的,人不可分開。」一體。

以弗所書5:25你們作丈夫的,要愛你們的妻子,正如基督愛教會,為教會捨己;
5:26 要用水藉著道把教會洗淨,成為聖潔,5:27 可以獻給自己,作個榮耀的教會,毫無玷污、皺紋等類的病,乃是聖潔沒有瑕疵的。5:28 丈夫也當照樣愛妻子,如同愛自己的身子;愛妻子便是愛自己了。5:29 從來沒有人恨惡自己的身子,總是保養顧惜,正像基督待教會一樣,5:30 因我們是他身上的肢體(有古卷加:就是他的骨、他的肉)。5:31 為這個緣故,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二人成為,5:32 這是極大的奧祕,但我是指著基督和教會說的。5:33 然而你們各人都當愛妻子,如同愛自己一樣,妻子也當敬重她的丈夫。

吾念吾師--小學、初中、高中之好老師回憶

吾念吾師
溫英幹

唐代韓愈在「師說」一文開宗明義:「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綜觀古今,老師的角色,千年來似乎沒有多大變化。此文強調從師學習的重要性,卻沒有提到更重要的一面:關愛。其實,老師首要的角色,應該是關心、愛護學生,對學生的學習和成長收效更大。
就自己的成長過程來說,我滿懷謝意及感念的老師都是關愛學生的。這種老師本身行為正直,以身作則,更重要的是用關愛的態度與學生來往,在無形中將知識和做人處事之道,更有效地傳授給學生,使學生被潛移默化,影響終身。
在台灣受教育時,有三位老師影響我最深遠,我在此向他們致最大的敬意與謝意。

啟蒙時期
您是福建上杭客家人,戰亂將您帶來新竹縣橫山鄉下客家莊的小學任教,娶了村中的客家姑娘,從此在本村落地生根,養兒育女。在我小學五、六年級時(一九五四至一九五六),您成為我的班導師。
我從小喜歡讀書,那時在鄉下沒有多少書可看。隔鄰陳爺爺家,在日據時代是教漢語的私塾老師,家裡藏有幾本線裝書。他的孫兒們,也是我的同學,對這些書都沒有興趣,倒是我常到他家,一蹲就是大半天,讀他所收藏的線裝古典小說,《西遊記》、《水滸傳》、《薛仁貴征東》、《五虎平西》等。
您不像一般家長,認為這些書是「閒書」而不准閱讀,反而鼓勵我多讀,只要不影響課業。您也借給我幾本「閒書」,還記得其中一本叫《女俠黑龍姑》,現在似乎找不到了。那時鄉下沒有補習,課餘我常躲在教室裡讀這些「閒書」,奠定我中文及歷史的底子。
因為我對中文的愛好,您花很多時間指導我作文,並送我去參加全鄉小學作文比賽。雖然沒有得獎,但也增長我的見識。畢業時,您親自帶著幾位「高材生」,從鄉下前往省立中壢中學應考初中。當時交通不便,您還陪我們在中壢鎮有榻榻米的小旅館住一夜。放榜後,只有我和另一個同學考取,您為此感到驕傲,對我們勉勵有加。
您在鄉下小學任教直到退休,將一生奉獻在客家地區,作育英才無數。我想告訴您,您是我所見過最好的一位老師,因為您付出無限的愛心給您的學生,有如把水澆在剛種下的花木上,使它扎根發芽。
謝謝您,溫其富老師。

少年歲月
初中二年級下學期時,家境困難,無法提供外宿費用,不得已從中壢轉到離家較近的縣立竹東中學。轉學生沒上過上學期的幾何,就跳到下學期的幾何,第一次平常考,糊里糊塗,本以為不及格,沒想到竟然得到班上最高分,被您注意到了。
初三,我被調到由您擔任導師、準備升學的資優班。有一次全校數學競賽,我得到代數第一名,您很高興地鼓勵我,要我用功,讓我信心大增。
您關懷學生,曾關起門來向我們這男生班,解釋青春期生理變化時應注意的事項。老師新婚不久,在同學的鼓譟下,向我們透露如何與師母認識、追求她,最後結成連理的經過,我們這些小蘿蔔頭聽得如醉如痴,有如讀一本浪漫小說。
畢業時報考桃竹苗地區最好的省立新竹中學,放榜時,我們這一屆報考的有六個同學被列正取,我則倖列備取第一名。您笑著拍拍我的肩說:「考得不錯,應該有希望進去。」果然,竹中錄取了所有備取生。
您是位外省人,卻將一生奉獻在新竹一個客家小鎮的初中裡,退休後仍住在學校宿舍裡。我出國後,有時自美返台回到新竹鄉下,仍會設法去探望您和師母。舍弟也是您的學生,我們倆多半會一起去。每次師母都準備一些點心招待我們,您們永遠顯得年輕優雅。
二○○三年九月底,我剛好在新竹,打電話向您問候,並問師母好。沒想到,電話中傳來您平靜的聲音:「她最近過世了。」我一時呆住了!師母美麗端莊的樣子仍在眼前,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忽然想起,您們已年近八十了。不論我在何時何地,都會記得您這位老師,因為您曾在我年輕時付出關愛,有如澆水在含苞待放的花木上。
謝謝您,孔昭陽老師。

青澀高中
您是本省人,自台大電機系畢業,服完兵役後,就應聘回到母校新竹中學服務,教高二代數、高三物理與解析幾何,並擔任我高二、高三的班導師。您講課活潑生動,常引來同學的笑聲。枯燥的數理課,您會穿插許多趣事及做人做事的道理,尤其是描述大學生活情形,最令我們響往。高中三年在這所男中,大家都是半大不小的青少年,升學壓力很大,您那時才二十多歲,長得一副娃娃臉,與我們打成一片,讓我們度過這段青澀、卻未嚐反叛期滋味的年歲。
高三的解析幾何,您自動加上簡單微積分原理,幫助我們在大學更容易修習微積分。我喜歡數學,數學成績在班上也名列前茅(當時竹中是不分組的),一九六二年夏,畢業時以第一志願高分考取台大經濟系,從此一生靠經濟「混飯吃」,要謝謝您在數學上為我打下基礎。
畢業後我很少能與您聯繫,因為聽說您不久後到交大讀碩士、出國留學、後來成為光電學專家。幾年前,靠著竹中校友會通訊錄,我特地自美國華府打電話到加州問候您。您還記得我的名字,讓我很高興,因為在班上我的成績並非頂尖,何況同學多數要考理工或農醫,我是少數立志讀文法的學生。
二○○二年一月,在桃園中正機場候機室候機返美,對面坐著一對看來還「年輕」的夫婦,先生有點面熟。我心動了一下,問他是不是某老師。果然是已四十年沒見過的您!您已成國際知名的光電專家,名片印著「李遠哲學術基金傑出人才」字樣,現在雖已退休,還經常回國指導。上機前,我們很高興的聊著別後種種。
我們這班同學,後來在社會上大都很有成就,分佈各地,有醫師、工程師、教授、研究員、公司老闆、各種專業人才……。您本身在學術上有很大成就,但我想告訴您,您更大的成就是用愛心造就學生,讓他們展翅飛入大學或各個領域。
謝謝您,王興宗老師。

刊載於 《心園雅歌》,人生補羹系列第三盅,頁24-27,台北天恩出版社,2004年5月出版。